第179章 出婦

  綁架幼年歐陽晟的人，居然是白太妃？牛老道向歐陽晟進獻丹藥，也是白太妃授意的？那丹藥居然還有毒，竟讓歐陽晟受製了這麽多年？這些事，堂上眾人皆是第一次聽說，個個目瞪口呆。


  “祖母，您聽見了麽？太妃就是這樣拿我當親生兒子撫育的。”歐陽晟唇邊啜著一絲淡淡的笑容，口吻說不清是嘲諷，還是蒼涼。


  “你這些年過的是什麽日子？”狄氏好一陣才回過神來，又是憐惜，又是惱怒，“我常年住在金陵，沒有察覺她的這些鬼魅伎倆也就罷了，你父親怎麽也讓她蒙蔽了這麽久？”


  “父親一直當我是她的親生子，哪裏想得到這麽多。就連我自己，也是隔了這麽多年，才發現端倪。”歐陽晟為父親辯解著，又道，“說起父親，還有一件事情，祖母恐怕也不知道。父親很早便知道了丹藥有毒，還以為是自己上了牛老道的當，為此愧疚自責，抑鬱成疾，才英年早逝的。”


  如此說來，她的長子，是間接被白太妃害死的？狄氏且驚且怒，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先前她聽說受害者是他們白家的二小姐，心裏其實是有點無動於衷的。但現在涉及到了自己的親兒子，感受馬上就不一樣了。


  “白氏，他說的都是真的？？”狄氏厲聲喝問白太妃道。


  白太妃怎麽都沒有想到，歐陽晟居然讓燕來把這些事都吐露了出來，一時心如死灰，什麽都不想辯解了。


  看來這些事都是真的了……狄氏跌坐回椅子上，麵色悲痛，半晌才道：“你說得對，罰她去家廟，的確是太輕了。還是賞她一杯毒酒，自行了斷吧。對外就說她是積勞成疾，暴病而亡。”


  她這話，是對歐陽晟說的，然而歐陽晟卻定定地看著她，遲遲不應聲。


  狄氏皺眉道：“你還不滿意？”


  歐陽晟緩緩搖頭：“祖母，如果她就這樣死了，能改變什麽？她依舊是我父親的妻子，依舊可以進家廟，安享後代供奉。我以後還得向她的牌位磕頭，稱呼她為母親，這跟無罪有什麽分別？若幹年後，又有誰還記得我們所受的委屈和所遭過的罪？”


  狄氏把他這話，前前後後地理了一遍，萬般驚訝：“照你這意思，是要將她逐出家門？”


  歐陽晟沒有作聲，但臉上的表情卻告訴了狄氏和眾人，他正是這樣想的。


  把白太妃逐出家門，跟將此事公之於眾有什麽區別？！原來他繞來繞去，還是未改初衷！狄氏氣極：“這事兒我管不了，問你外祖母去！”


  狄氏想著，就算歐陽晟的生母易了人，但項氏依舊是他的外祖母，隻要項氏斷然拒絕，再曉之於情，動之於理，歐陽晟肯定就沒法再執拗了。


  可誰知項氏一開口，說的卻是：“我女兒在哪兒？”


  她問的是靖安侯府的二小姐，白惜秋。


  歐陽晟轉身，朝外望去：“進來吧。”


  片刻過後，葉雨瀟攙扶著老太太，走了進來。


  她們剛邁過門檻，項氏就瞪大了眼睛，呼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這，這是誰？？”她指著滿臉刀疤，麵目全非的老太太，表情驚恐。


  狄氏和三位老爺也都嚇了一跳。這，這是靖安侯府的二小姐白惜秋？？


  “忘了告訴各位了，太妃不僅毒啞了她的嗓子，還用匕首毀了她的臉。”歐陽晟是故意沒提前說的。隻有內心愈震撼，才愈能體會到她的痛苦。


  “不，不，不……”項氏連連搖頭，渾身發顫。但她並未退縮，而是疾步走上前去，不顧齊王府的三位老爺還在場，一把擼起了老太太的袖子。


  隨著袖子擼起，露出了老太太枯如樹皮的手臂，還有手臂上碗大的一塊疤。項氏撫著那塊疤，忽然間淚如雨下，一把將老太太摟進了懷裏：“是惜秋，是我的惜秋！”


  她不計形象，抱著白惜秋，激動得嚎啕大哭。白惜秋亦抱著她，無聲地流淚。


  母女倆抱頭痛哭了一會兒，項氏忽然鬆開了白惜秋，指著她手臂上的傷疤，對白太妃道：“你還記得這道疤是怎麽來的嗎？那時惜秋才三歲，你嫉妒她比你更得祖母喜歡，騙她去玩炭盆，結果被燒紅的炭燙得血肉模糊，落下了終身的疤。沒想到時隔多年，你的心腸還是這麽狠毒，不肯放過她。”


  她說完，又拉著白惜秋的手，一陣數落：“你怎麽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傻，讓她騙了呢？”


  白惜秋含著淚，望著項氏，但卻口不能言，隻有喉嚨裏發出啊啊的聲響。


  項氏就忍不住又哭了一場。等她勉強平複心情，抹幹眼淚時，便像是下定了決心，毅然對狄氏道：“阿晟說得對，我女兒的罪不能白受，惡人必須得到嚴懲。”


  項氏竟這麽快就站到了歐陽晟那邊？！狄氏始料未及：“親家母，你同意出婦？”


  “對，出婦！”項氏斬釘截鐵地道。


  “親家母，你可想好了？”狄氏深悔剛才不該讓歐陽晟去問項氏的意見，但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了，“靖安侯府一旦有了被休回家的女兒，你的那些孫女們，可就不好嫁了。”


  “就算不好嫁，那也是她們該受的，誰讓她們運氣不好，攤上這麽個姑母了？反正千錯萬錯，都是白惜文的錯，這後果，不能讓我們惜秋來承擔！”項氏氣憤地說著，拉起了白惜秋的手，“你們看看，難道她還不夠慘嗎？她比白惜文還小好幾歲，可是看起來比我這個當娘的還老！你們看看，睜眼看看，她的嗓子啞了，臉毀了，這輩子都沒法坦然走在陽光下了！你們如果還不嚴懲凶手，讓她情何以堪！”


  耳朵聽見，和親眼看見，完全是兩種效果。狄氏看著人鬼不分的白惜秋，竟講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三位老爺亦是鴉雀無聲。這可是白太妃的親妹子，她也真下得去手。


  葉雨瀟過去勸了白惜秋幾句，扶她到一旁坐了。


  項氏擦去淚痕，也回了座位。


  狄氏問她道：“親家母，茲事體大，你要不要先回去，跟靖安侯府商量商量？”


  “不用，我是他娘，能做主。”項氏很肯定地道。別說能做主了，就算不能做主，也要先把這件事定下來，免得有變數。


  狄氏長長地歎氣：“看來親家母是做好麵對流言蜚語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