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通敵之罪
牢房麵積不小,但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僅在最當中鋪了薄薄的一層稻草。平南王便盤著腿,坐在這層稻草上。
他僅穿著一件家常的夾棉潞綢袍子,連皮襖都沒披一件。想必是刑部拿人太急,讓他連穿暖和的時間都沒有。
凜冬酷寒,牢中既無地龍,亦無火爐,冷得堪比平南王府那個儲藏夏冰的窖庫。但年逾六旬的平南王卻沒有半分籠手縮肩的樣子,腰板筆直,肩膀展闊,就連胸前的那一把白花花的胡子,都捋得整整齊齊,不見一絲雜亂。
他的手腳上縛著粗重的鐵鏈,鐵鏈的另一頭沒入牆中,將他禁錮在了那片僅有三尺見方的稻草上。
葉雨瀟聽小纂講過不少平南王當年的事跡,戎馬一生,南征北戰,擊退過外敵,保過四方平安。此刻這位護佑過無數人的異姓王,卻被幾根鎖鏈,鎖在了一片枯黃的稻草上。
葉雨瀟眼角酸澀,再看兩位表妹,眼中隱隱已有淚光。
然而不等她們開口,平南王已是朗笑著出聲:“本王當年率兵爬上玉洹雪山,把夏國人趕回去的時候,張一張口,呼出的氣都能結成冰。跟那個相比,這牢裏不算什麽!”
獄卒不知是否也想起了平南王當初保家衛國的功績,竟不等葉雨瀟打發銀子,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還不忘幫她們帶上了門。
顧如煙悄悄地按了按眼角,露出笑來:“我今兒算是知道,表姐這天塌下來都不怕的性子,是隨了誰了。”
她天塌下來都不怕麽?她給表妹的印象竟是這樣的?葉雨瀟小小地詫異了一下,趕著叫顧清顏把包袱打開,取出了裏頭的厚棉衣。
可是,平南王的手腕上連著鐵鏈,棉襖穿不進去,葉雨瀟要給他剪開,平南王不許,最後隻能給他披在了肩上。
葉雨瀟看著平南王肩上的棉襖,又暗自難過了一回,好在他並未受刑,身上沒傷。
顧清顏取出水壺,要喂平南王喝水。平南王擺擺手,道:“見也見過了,趕緊回去,這裏冷。”
他自己僅披著一件棉襖,卻擔心她們冷……葉雨瀟默了片刻,取下自己的鬥篷,強行裹在了平南王的身上,隨後就地一坐:“外祖父,我們來都來了。”
平南王似有些猶豫,盯著手上的鎖鏈看了一會兒,方才笑道:“也是,你們進來一趟,沒少花力氣吧?若是承了別人的情,記得告訴本王,日後還回去。”
葉雨瀟點頭。
“本王也是受審時才知道,夏國趁著你大舅舅染病,舉兵來犯,天塹關告急。”平南王說著說著,斂去了笑,語氣裏多了許多凝重。
“天塹關告急,那就增援,大舅舅染病又不是故意的。”葉雨瀟不明白,“為什麽要把你們都抓起來?”
顧清顏心向戰場,平日裏琢磨得多,懂的也比她多,馬上覺出了不對勁:“北境這時節早已大雪封山,夏國怎麽可能挑了這個時候,不惜折損兵馬,翻過玉洹雪山來攻打天塹關?”
平南王朝著顧清顏微微點頭,顯然她的疑惑,正是關鍵所在:“正因為夏國一反常態,所以皇上懷疑你父親通敵,故意染病,再暗中報與了夏國,讓他們趁著天塹關群龍無首的時候,大舉來犯。”
“我父親忠君愛國,滿心赤誠,怎麽可能通敵!”顧清顏氣得滿臉漲紅,“這一定是有人在皇上麵前進了讒言!”
葉雨瀟拉了拉她的衣角,勸她不要太激動,又問平南王道:“皇上既然已經起了疑心,那他打算如何處置大舅舅?”
“本王不知,一切得看皇上的意思。”平南王入獄倉促,很多事情也不清楚。
“那阿晟被抓,是因為大舅舅嗎?”葉雨瀟又問。
“阿晟身居要職,手握虎符,皇上既疑心你大舅舅通敵,肯定是會拿他問審的。”平南王說著,很是愧疚,“這次的確是平南王府牽連了他,你若能見到他,記得代外祖父向他致歉。”
“外祖父,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葉雨瀟道,“我不相信大舅舅通敵,我們得做點什麽。”
“瀟瀟。”平南王的神色嚴肅起來,“當務之急,是守住天塹關。通敵的罪名,是你大舅舅一個人的事,但天塹關關乎大熙國土,關乎黎民。你們回去後,什麽都不要做,先等天塹關戰報。”外敵入侵,邊境危急,若讓夏兵攻破了天塹關,兩天內戰火便會燒到京城。這種時候去洗清通敵的罪名毫無意義!
“那大舅舅呢?他還病著呢。我能去給他治病嗎?好吧,當我沒問。”皇上懷疑他故意裝病,又怎會讓她前去醫治。葉雨瀟很是沮喪。
“你大舅舅不會有事的,夏兵未退,他病得再重也不敢死。”平南王竭力想要表現得輕鬆一點,但好像並沒有什麽效果,隻得放棄,“瀟瀟,阿晟已經被平南王府所累,外祖父心裏愧疚得很。在事情解決前,你不要再和娘家人來往了,要是讓皇上懷疑阿晟也有通敵之嫌,那可就不妙了。”
葉雨瀟明白,這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連忙應了。
平南王又叫顧清顏和顧如煙近前,細細叮囑,讓她們回去後,告訴諸位長輩,緊閉門戶,盡量少與人來往;靜候戰報,休要輕舉妄動。
平南王看著她們緊繃的臉,拖著鎖鏈抬手,把胡子一捋,哈哈一笑:“到底還是老了,沉不住氣,明明想好什麽都不說,免得你們擔心的,結果還是竹筒倒豆子了。”
葉雨瀟到底還是被逗笑了:“好像您不說,我們就不會擔心似的。”
“去吧,去吧,趕緊回去。”平南王揮手趕她們,牽動得鐵鎖嘩嘩地響,“瀟瀟你把鬥篷帶走。如果有人欺負你們,記得拿筆寫下來,等本王出去後,給你們報仇……”
葉雨瀟跪著給他把鬥篷係了個死結,拉起顧清顏和顧如煙跑了。
待得出了刑部大門,葉雨瀟拉過顧清顏,叮囑她道:“這次的事非比尋常,你可別跟以前一樣,滿腦子想著朝戰場跑。”
“表姐,我曉得,我不會再魯莽了。”父親頂著通敵的罪名呢,她怎能瞎跑。顧清顏重重點頭。
“回去吧,把外祖父講的話,轉告給外祖母和兩位舅母。”葉雨瀟一左一右地拉住她和顧如煙的手,重重地握了握,轉身上馬,回了安定巷的女學。
女學病房裏,老太太早已醒來,春曉把她照顧得很好,術後狀態非常穩定。葉雨瀟對她謊稱歐陽晟奉皇命緊急趕回了軍營,要過些時日才能回來。老太太知道他在為皇上練兵,沒有懷疑。
項氏送葉雨瀟出來的時候,向她打聽詳情。葉雨瀟隻稱是朝堂上的事,沒有多說。
孔明月仍待在女學,武安侯府並未派人來接她回去,不知是不怕被連累,還是在權衡利弊。畢竟武安侯夫人的花柳病,還在靠她治著。
葉雨瀟無心旁顧,催馬回到隱院,集齊內外院的奴仆,告知歐陽晟入獄之事,命他們提起精神,看嚴門戶,休要閑言碎語,亂傳消息。
隱院上下不是她的陪嫁,就是歐陽晟的心腹,當下雖有驚慌,但很快便歸於平靜,各自埋頭做事去了。
丫鬟們端上飯菜來,葉雨瀟這才想起她還沒吃中飯,但提起筷子,卻遲遲沒有落下。
她沒有吃中飯,歐陽晟又何嚐吃過。不知他現在在宮裏怎麽樣了,有沒有餓肚子,有沒有挨板子……
她正愁腸萬段地想著,宮中忽然來人,稱皇上召她入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