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好心辦壞事
春日晴好，萬裏無雲，慈寧宮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爍爍生光。
太後言而有信，不僅請了皇上，更是把當日的那些人，全部召進了宮。
葉雨瀟進殿時，便見上首坐著太後和皇上，下邊坐著嶺南王府諸人、丁孟澤、孔明月和薛靜妤，宛如當日情景再現了。
今日主角不是她，等她行過禮，太後賜了座，便安靜坐下了。
太後四下一掃，見人已到齊，開口問李讚：“讚兒，你要如何證明那日試藥的病人並非死於青黴素過敏？”
皇上插了句話：“你的證明手段，是否簡單明了？朕還有要務在身，沒功夫耽誤太久。”
李讚拱手：“請太後和皇上放心，前後至多一刻鍾。”
如此甚好。皇上滿意頷首。太後示意他趕緊開始。
薛靜妤就坐在丁孟澤旁邊，微微側著頭，跟他咬耳朵：“李世子真有辦法證明？”
他哪知道！丁孟澤正襟危坐，沒作聲。
裝什麽樣！薛靜妤暗自冷笑。
李讚撫了撫掌，馬上有侍衛押著三名男人入內。這三名男人，一個年少，一個中年，另一個上了年紀。他們身上穿著囚衣，手腳上有枷鎖鐵鏈，一看就是牢裏的犯人。
他們戴著枷鎖，沒法行禮，侍衛朝他們的膝彎裏踹了一腳，幾人踉蹌著跪下了。
李讚朗聲道：“這三人，乃是死囚犯，昨日我已請孔夫人幫忙，給他們做過皮試，證實他們三人都對青黴素過敏。”
孔明月看向葉雨瀟，葉雨瀟微微點頭，這事兒她昨天就已經知道了。既然是試藥，又是太後和皇上都同意的，自然可以使用青黴素了。
李讚向孔明月施了一禮，道：“今日還得勞煩孔夫人，給他們注射青黴素。”
孔明月點點頭，正要起身，皇上忽然發問了：“李讚，這幾個死囚犯，你是從哪裏提來的？”
李讚答道：“回皇上，他們是微臣從官衙大牢裏提來的。”
皇上的臉色不大好看：“你身居何職，哪來的權力去官衙大牢提人？我看京兆尹頭上的這頂烏紗帽，是不想要了。”
“京兆尹是被臣逼迫的。”李讚忙道，“是臣威脅了他。”
“所以罪責都在你一人身上？”皇上怒喝一聲，“李讚，你好大的膽子！”
“皇上息怒！”李讚俯身跪下了，“臣深知此舉不妥，但這些囚犯注定一死，若死前能有所用，也算死得其所了。臣懇請皇上，允許臣用他們試藥。”
“即便朕嚴懲於你，你也要一意孤行？”皇上沉著臉道。
李讚毫不猶豫：“隻要皇上允許臣拿他們試藥，臣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即便革去你現有官職，罰你賦閑三年，你也願意？”皇上冷聲道。
“是，微臣願意。”李讚伏在地上，態度恭謹，依舊不帶絲毫猶豫。
皇上冷峻表情不變，但終於還是點了頭。
嶺南王妃心焦如焚，幾乎坐不住了。李讚這孩子，是不是傻，為了洗清葉雨瀟的冤屈，連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三年的冷板凳坐下來，哪裏還謀得到官職，難道他要當一輩子的閑漢？？
可是，皇上震怒，誰敢插話，她隻能空著急罷了。
那邊廂，李讚已經請了孔明月起身，給三名死囚犯注射了青黴素，隻等結果了。
薛靜妤攥著手帕，坐立難安，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後背上有冷汗流了下來。李讚是怎麽會想到，用死囚犯來做做試驗的！她很想跟丁孟澤交流一下感想，讓他分擔一下她的憂慮，但此時殿中太安靜，隻要出聲就會引起他人的注意，她隻得忍了下來。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三名死囚犯都起了反應。
三人的症狀都差不多，呼吸困難，嘴唇發青，直呼胸悶，眼看著身上就起了皮疹。
葉雨瀟本能性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要撲上去搶救。
皇上出聲道：“寧惠夫人，沒有必要。”
是，沒必要，這幾人就算此時不死於青黴素過敏，彼時也會死於斷頭台。再說了，在熙朝的醫療水平下，就算她盡了全力，也搶救不回來。葉雨瀟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又默默地坐下了。
很快，三名死囚犯抽搐著，倒在了地上，太後本不忍再看，但想想他們是死囚犯，罪大惡極，並不值得同情，就又把頭轉回來了。
皇上沒等這三名死囚犯死透，就把手一揮，命人把他們抬下去了。試驗進行到這兒，已經沒必要再朝下看了。三名死囚犯的過敏反應如此激烈，死後怎麽可能跟郭芙一樣，毫無異樣？
李讚上前道：“太後，皇上，二位方才親眼所見，青黴素過敏，是有明顯症狀的，這跟郭芙的死狀毫不相符。由此可見，郭芙並非死於青黴素過敏。”
事實擺在麵前，結果毫無爭議。
太後看向皇上，道：“看來寧惠夫人的確是被冤枉的。”
皇上沉吟片刻，先說了句不太相幹的話：“用死囚犯試藥，是個好法子，寧惠夫人可以記下來。”
葉雨瀟欠身點頭，應了一聲。
皇上這才又問丁孟澤和薛靜妤：“你們對此結果，可有異議？”
丁孟澤和薛靜妤倒是有心辯駁，可李讚這試藥的法子簡單粗暴，直接明了，他們哪裏找得出辯駁的理由來？
薛靜妤不甘心就此收場，起身拭淚：“皇上，不管郭芙是怎麽死的，她都是死在了明澈醫館的病床上，此事必須由寧惠夫人擔責，不然民女如何向郭芙的家人交代？不然濟世堂的其他醫女如何心安？”
她腦子倒是轉的快！丁孟澤馬上應和：“皇上，倘若郭芙是死於青黴素過敏，寧惠夫人倒是可以據‘治療知情同意書’而免責，但現在郭芙不是死於青黴素過敏，‘治療知情同意書’不適用了，那寧惠夫人是不是得依法被捕，關進牢裏，等候審訊？”
很明顯，皇上問的不是這個，但他們的意見，似乎也合情合理，皇上一愣過後，遲遲不語。
李讚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是這個樣子，頗有一種好心辦了壞事的感覺，懊惱，後悔，愧疚，多般情緒一股腦地湧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