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走訪

  葉雨瀟這番連消帶打,讓薛芳苓麵紅耳赤心發慌,頗有些吃不消。


  葉雨瀟看出她的局促,用戴著手套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但你不算太壞,至少主動跟我出來了。”


  她不了解薛芳苓的為人,她隻知道她有個令人厭惡至極的堂姐,但她由衷地希望,她先前那一句“我才是大夫”,是出自於真心的。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小路的盡頭,眼前,是成片成堆,讓人觸目驚心的病患,以及病患的屍體。


  薛芳苓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但看看鎮定無比的葉雨瀟,連忙忍住了。


  葉雨瀟一點兒也沒有嘲笑她的意思,反而輕聲安慰:“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形時,表現還不如你。”


  這是她穿越前,當戰地醫生的經曆了,葉雨瀟察覺自己講錯了話,正要找補,薛芳苓卻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其實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隻是十年前大疫的時候我還小,記不太清了。”


  葉雨瀟輕輕拍了拍胸口,岔開了話題:“找幾個神誌清楚點的病人,我要問一問情況。”


  薛芳苓點點頭,四處張望。


  歐陽晟的動作比她快,搶先一步招了個尚能行動自如的病患過來。


  這是個年輕的男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他臉上沉積的汙垢太多,足以讓中醫四診之一都失效。


  葉雨瀟打量了他一番,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男人像是從來沒聽過此類的問題,怔了半天,竟咧嘴笑了:“我就一個叫花子,哪來的名字。”


  原來是乞丐,怪不得這樣髒。葉雨瀟示意侍衛取出兩塊手帕給他,道:“把手臉擦一擦。”


  那乞丐接了帕子在手,翻來覆去地看:“這料子太精細,我舍不得用。”


  “用吧,若連命都沒了,留著精細的帕子又有什麽用?”葉雨瀟勸道。


  “你這夫人講話真不動聽,但卻似乎有些道理。”乞丐笑嗬嗬地抓著帕子,擦起了臉。


  隨著他臉上的泥垢擦淨,現出了蒼白透青的麵容來,這正是羊毛瘟的前期症狀了。葉雨瀟問道:“你染病多久了?”


  乞丐掰著指頭想了想,答道:“大概兩天?”


  “怎麽染上的?”葉雨瀟又問。


  聽她問這個,乞丐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太冤了!外邊城裏都空了,鬼影子都不見有一個,我卻憑空染上了瘟疫,你說我倒黴不倒黴!”


  憑空染上了瘟疫?這羊毛瘟竟如此詭異??薛芳苓瞪大了眼睛,又忍不住要打寒顫了。


  然而葉雨瀟卻淡定得很,繼續問那乞丐:“外城沒人,你身為乞丐,以何為生?”


  乞丐摸了摸頭,把城中城牆上的小門一指:“這內城裏的人雖窮,但多少有吃不完的米飯饅頭扔出去,我每天過來轉轉,總能填飽肚子。”


  “哦,吃的是內城人吃剩的食物。”葉雨瀟點點頭,讓侍衛拿了張名帖給他,“徐大夫正在內城義診,你拿著我的名帖去找他,讓他給你治病,再額外給你些食物清水,記在我的賬上。”


  竟有這等好事?他隻不過答了幾句話而已!乞丐千恩萬謝,高高興興地拿著帖子去了。


  “這乞丐倒是活蹦亂跳的。難道羊毛瘟並不像我們所見的那般恐怖?”薛芳苓問道。


  “我也不知道。”葉雨瀟照實回答,“所以我才出來。”


  原來她找乞丐問話,是別有深意的?薛芳苓若有所悟。


  葉雨瀟繼續朝前走,一邊走,一邊找病患問詢。


  如此問了幾個人,她在一名中年大娘的麵前停了下來。這大娘的病情明顯比先前的乞丐嚴重很多,癱坐在城牆邊,滿麵病容,有氣無力。


  葉雨瀟蹲下身,問道:“您叫什麽名字?”


  大娘氣若遊絲地回答:“丁氏。”


  “丁大娘。”葉雨瀟喚了一聲,“您患病多久了?有些什麽症狀?”


  “五天整了。”丁大娘答道,“身上一時熱,一時冷,胸口悶,動彈不得,頭也疼得厲害。”


  也是羊毛瘟無疑了。葉雨瀟又問:“您是怎麽染上這病的?”


  丁大娘苦笑:“是我家那口子先染病的,我照顧了他幾天,他死了,我病了。其實自從我知道他染上了瘟疫,就十分小心了,進出洗臉洗手,每天連衣裳都換好幾套,可誰知還是中招了。”


  “您節哀。”葉雨瀟微歎了一聲,“那您在照顧他的這幾天裏,是跟他同吃同住的麽?”


  丁大娘馬上否認:“我知道他染了瘟疫,哪還敢跟他同吃同住。”


  “好,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您病成這樣,我還問東問西。”葉雨瀟道了歉,喚來兩名隨行侍衛,“給這位大娘戴上口罩和手套,再送她去找徐大夫。記住,你們的口罩和手套不能摘下來,萬一有脫落,馬上去清洗消毒。”


  丁大娘強撐著要給她行禮道謝,葉雨瀟連忙製止,讓侍衛送她去了。


  隨後,葉雨瀟又挑了個小孩子,問他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孩子被母親抱在懷裏,蔫蔫地趴在母親的肩頭回答了她:“二虎。”


  “真乖。”葉雨瀟誇了他一聲,“二虎,你今年幾歲了?”


  二虎伸出了五根手指頭,衝她晃了晃。


  “二虎真了不起,還會數數呢?”葉雨瀟笑道。


  二虎瞬間來了精神,從母親肩頭抬起了頭來:“我還會認字哩!”


  他說完這句話,像是耗盡了力氣,又趴回母親的肩頭去了。


  他母親抹起了眼淚:“這孩子打小就愛念書,為了他能進私塾,他爹年年外出做工,逢年過節都不得回來。誰知他這一病……”


  葉雨瀟聽著難過,真是不忍再問,但若是不問,又如何能摸清情況呢?為了大局,她隻能強忍淚水,狠下心來,繼續問道:“孩子染病幾天了?有些什麽症狀?”


  “大概三、四天的樣子。”二虎母親答道,“開始隻是頭疼,後來渾身都疼,夜裏睡不著覺,昨天,他心口和後背上,都生出了黑點子,徐大夫看過後,說是染上了瘟疫……”


  已經找徐大夫看過了?葉雨瀟默默點頭,又問:“那這病,他是怎麽染上的呢?”


  “我也不知道。”二虎母親一片茫然,“我沒有染病,我們住得又偏僻,連鄰居都沒一個。就是那天,他跟前街的小扣子玩了會兒,小扣子後來染疫死了……”


  “玩了會兒?怎麽玩的?”葉雨瀟問道。


  “掰腕子來著。”二虎回答了她。


  掰腕子啊……葉雨瀟點點頭:“辛苦你了,二虎。”


  她結束了問話,照例讓侍衛給了他們名帖,讓他們找徐大夫去了。


  緊接著,她繼續找病患問話,直到天色擦黑,方才停下。


  薛芳苓百般不解:“夫人,我有句話想問,您可千萬別見怪。”


  “你問,但說無妨。”葉雨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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