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一樁冥婚
涼桐縣本地的醫護人員和誌願者不清楚其中的狀況,隻當是一樁普通的親事,全都樂嗬嗬地看熱鬧。了解歐陽晟和葉雨瀟曲折關係的太醫和侍衛們,卻是個個目瞪口呆。一群人,兩樣表情,涇渭分明,倘若此時有不明情況的人踏入,一定會很好奇,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薛芳苓對歐陽晟和葉雨瀟之間的事一知半解,看看前者,又看看後者,滿臉好奇。
董毅悄悄走到葉雨瀟身旁,以眼神問她這是怎麽回事,可葉雨瀟自己都是一頭霧水,又如何回答得了他?
顧元朗和顧清顏兩人都太過於震驚,久久沒有作出回應。
歐陽晟從懷中取出一封求親書和一塊玉佩,雙手高高舉起,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本侯前來提親,煩請二位代為通報!”
顧元朗這才回過神來,但卻不敢去接歐陽晟手裏的東西:“你……侯爺稍等,我先去請父親示下。”
他轉身進門,歐陽晟在院中耐心等候。
過了一會兒,小屋的門再次打開,顧元朗出來道:“侯爺,家父身染瘟疫,不便麵談,請你就站在門口說話。”
歐陽晟點頭,上了台階,先朝屋內行了晚輩禮,再才道:“伯父,晚輩失禮了。”
一聲伯父,一聲晚輩,這真是來提親的態度了。顧衡是知道他與葉雨瀟之間的事了,詫異片刻,輕聲歎息:“為何是這時候?”
歐陽晟道:“晚輩口中的提親,其實是冥婚。”
“冥婚?”顧衡一怔。
“對,冥婚。”歐陽晟道,“如果我們死在這場瘟疫中,請為我們主持婚禮,讓我們結為夫妻。”
熙人最忌諱生死,顧衡大怒:“你們都活得好好的,胡說些什麽!”
“伯父息怒。”歐陽晟微微側身,看了葉雨瀟一眼,神色平靜,眼帶笑意,“她說了,涼桐縣危險,瘟疫隨時有可能奪命。晚輩不怕死,卻擔心死後無法與她同穴,所以特來提一樁冥婚,望伯父成全。”
他三番兩次提到瘟疫,顧衡忽然想到些什麽,問道:“是皇上派你來涼桐縣負責疫情的?”
“不是。”歐陽晟道,“晚輩來的時候,並不知道涼桐縣有疫情,但現在知道了,也沒打算走。”
“為什麽不走?”顧衡很是驚訝,“你既然知道疫情凶險,就該速速離去,免得染上了病。”
“那伯父先前為何沒走?”歐陽晟笑問。
顧衡一愣,與他對視一眼,搖著頭笑了。
歐陽晟也笑,笑得雲淡風輕:“人固有一死,死又何懼。身而為人,總不能隻想著自己。晚輩獨身一人,雖勢單力薄,卻也願盡獻綿薄之力,助涼桐縣渡過此劫。”
“你說得是。”顧衡點頭讚道,“疫情凶險,倘若人人隻知自保,無人奉獻,等待我們的,隻有死路一條。”
“晚輩既然選擇留下,早已將生死置身事外。即便今天就會倒下,見不到明日的太陽,晚輩亦毫無怨言。”歐陽晟說著,將長袍一撩,鄭重跪了下來,“惟願伯父成全晚輩,應下這樁冥婚,讓晚輩能在死後,躺在此生最愛的人身邊。”
“你……阿晟,你……”顧衡心潮如浪湧,眼眶卻發酸。
歐陽晟卻一直是笑著的:“伯父可知道,寧惠夫人也是自願留下的?皇上隻是讓她來給您治病,她大可帶著您離開,但她並沒有。她和晚輩一樣,選擇了留下來,襄助涼桐縣。”
顧衡抬頭,望向屋外。
葉雨瀟跑上台階,喚了一聲:“舅舅!”
顧衡眼眶已濕,微笑著衝她點頭:“好,好,不愧是我們平南王府的人。”
葉雨瀟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趕忙把顧元朗、顧清顏、薛芳苓、董毅、太醫、侍衛、涼桐縣大夫、誌願者們都指了一遍:“大家都是自願留下來的。”
不,他不是,他是為了保住官職,被迫無奈。被她點到的董毅老臉一紅。
“好,好。”顧衡看到遠處的人,但仍緩緩環顧,“諸位品行高潔,舍己為人,顧某人佩服。待得雲開霧散的那天,倘若顧某還活著,定當親手斟酒,敬各位!”
外麵有人高聲應和,朝著屋門俯下身去。
徐大夫分開眾人,拖著連夜勞累的身子,顫巍巍地走到屋前,不顧門下弟子的勸阻,拜倒在地:“將軍一席話,老朽慚愧。你們既不是涼桐縣縣民,亦非身負皇命,卻自甘留下,與涼桐縣共存亡,這才是真正的舍己為人。”
他口稱慚愧,更慚愧的是剛才鬧著要罷工的人,他們外鄉人都甘願冒著瘟疫的風險,留下來幫忙,他們身為涼桐縣本地人,卻打算做縮頭烏龜。
很快,陸續有人跪倒表態,願不惜一切代價,與瘟疫抗爭到底。
院子裏齊刷刷地跪倒了一片,歐陽晟忽然轉過身來,開起了玩笑:“你們這是擔心顧將軍不同意本侯的親事,幫本侯求情來了?”
眾人想笑,眼裏卻冒出淚花。
他求的,是一樁冥婚啊。
他是真把生死拋之腦後,在為身後事打算了。
葉雨瀟朝屋內探頭,打破了這驟然間的寂靜:“舅舅,看在他一片誠心的份上,要不您就應了吧。”
顧衡抹了抹臉上的淚,笑罵出聲:“果然是女生外向,這就迫不及待了?你也不怕人笑話。”
葉雨瀟十分配合,佯裝害臊,捂住了臉。
顧衡躺在床上,喚顧元朗:“把求親書和信物拿進來,這門親事,我答應了。”
顧元朗悄悄把淚一抹,笑著應了一聲,接過歐陽晟手中的求親書和玉佩,給顧衡拿了進去。
眾人紛紛道恭喜,在董毅和徐大夫的帶領下,離開了院子。
葉雨瀟朝顧衡揮揮手,又衝顧元朗和顧清顏吐吐舌頭,蹦著跳著朝外走。當然,她是戴著口罩的,吐了舌頭,他們也看不見。
但她人還沒離開院子,就被歐陽晟拽住了。
“幹嘛呀。”葉雨瀟麵兒上沒表示,心卻沉浸在剛才的氣氛裏,語氣裏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撒嬌的意思,“我還要去開動員大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