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刁民
千婼和少年互相瞪著對方。
片刻後，她眨眨眼，很認真地對少年說:“要不我請吃頓飯？”
說完，千婼自己心裏先鄙視了自己一把。唉，為了一碗陽春麵給自己留下個“無賴”的名聲，心裏委實不好受。
少年臉上神色淡淡，眼中卻帶著一絲笑意，掠了千婼一眼，指了指遠處，道:“吃飯就算了，在下跟姑娘又不熟。不如，姑娘幫在下一個忙，隨我去個地方。”
千婼警惕地看著少年，他該不會要把自己賣去那種地方吧？
“姑娘多慮了，以姑娘這潑辣野蠻的性子……”
少年嘴角彎起一抹小小的弧度，“那地方不適合你，而且你的姿色……”
他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太……太過分了！
第一次，這絕對是第一次敢有人這麽諷刺她。
今天真是出師不利，先餓的肚子咕嚕咕嚕叫，然後又遇上這個……
千婼竟一時想不起來該用哪個詞語來形容眼前的這個少年郎。
想用“無賴”吧，轉念一想，又覺得好像自己的所作所為更無賴。想了半天，好像覺得沒什麽適合的詞，索性隻拿眼睛斜瞅著他。
過了好大一會兒，千婼整了整表情，連牙都咬酸了，才擠出一個勉強的笑:“那公子是想帶小女子去哪個地方呢？”
少年也不說話，隻是用手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她。
“你倒是說話呀！”千婼有些著急。
少年抿嘴而笑，依舊沒有說話。
靜了一小會兒，他才說道:“哭一個看看。”
少年不說話還好，他這一說，千婼瞬間覺得火氣直往上冒，脫口罵道:“哭你奶奶個大頭鬼啊！”
說完，嘴裏還小聲嘀咕了一句，“姑奶奶我從小就沒有怎麽哭過。”
在千婼的記憶裏，她隻哭過兩次。
一次是母後去世的時候，她趴在床上哭了很久很久。另一次是昭妃宮裏的小狗踩死了母後留給她的君子蘭。
從那以後，千婼就再也沒有哭過。
有的時候昭妃故意惹她生氣，想要惹哭她，最後卻總是被千婼氣的要麽灰溜溜滾回承歡殿，要麽哭哭啼啼去找慕容適告狀。
哼，想讓本公主哭，門都沒有。連窗戶都沒有！
千婼怒氣衝衝地想著。
少年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他很簡單地將他讓千婼哭的緣由對她說了一遍。
千婼聽了隻覺得又幼稚，又好笑。
少年說，自己有一隻叫“小淘淘”的小烏龜，卻被他後娘給弄死了。淘淘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他便拿著所有的積蓄，找了一個得道高僧給它超度。那高僧要他把淘淘的屍體葬在城外河邊，並找尋七個個心甘情願為它流淚的少男少女。如此這般，淘淘也就能得以超生。
這……這……這……
千婼一陣氣悶，嘎嘣扔出兩個字:“騙子！”
“不信拉倒！”少年扯了扯嘴角，冷哼一聲，側過頭，“老板，別忘了收她五兩銀子。”
說完，起身離去。
千婼看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又想到她那屍骨未寒的小錦，微微歎口氣:“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放下一枚五兩的銀錠子，千婼偷偷尾隨少年而去。
少年果然走到郊外河邊，聽到身後不近不遠的腳步聲，唇角微微勾起。
遠遠看到少年坐在河邊，嘴裏自顧自地說著些什麽，離得太遠聽不清。在他身側的確有一小抔黃土。
千婼一麵心裏犯著嘀咕，一麵躡手躡腳往河邊靠近。
不料沒走幾步，突聽背後有人大叫一聲“小淘淘”，接著一條人影直撲過來，差點把她撞個趔趄。這人也不管撞到人，直奔少年身旁而去。
千婼愣了片刻，伸長了脖子向少年所在的方向看去。
隻見剛才撞她的那人停在那一一抔小黃土前低聲抽泣。
少男少女？真心流淚？不會是真的吧？
千婼默默走近少年，用手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道:“節哀順變！”
少年回過頭來，打量了她一會兒，忽地劍眉微揚，笑起來:“南嶽，你看我說什麽來著，這個笨丫頭她真信了！”
二人相視一眼，都是大笑。
千婼被他們突然而來的笑給笑急了，帶著怒氣瞪著他倆。
“哈哈，你真是……真是個……笨丫頭……這也能信……哈哈……”
少年笑得太厲害，明明很短的一句話，卻斷斷續續說了半天才說完。
千婼倒吸一口氣，腦子裏轟地一下便明白了，這個王八羔子，大騙子，討厭鬼！
太！可！恨！了！
她弓起腿來，狠狠踹了少年一腳。他一個沒站穩，向後方仰去，想回旋，腳下卻無著力處。
少年忙伸手欲抓住南嶽，還沒有碰到，隻聽得“撲通”一聲，他跌進了河中。
南嶽急道:“少爺。”
見少年狼狽入水，千婼在岸上放聲大笑，後來捂著肚子差點兒跌倒在地上。
“活該，誰讓你騙本姑娘。”
正在她笑的前仰後合之際，水中的少年突然伸手緊緊抓住千婼的腳。她欲用力抽回來，少年突然狠命一拽，屏住呼吸拉著她沉向水底。
千婼雙腿蹬水，向上浮去，少年卻狠狠地抓著她的腳，死活不鬆開。
千婼頓時方寸大亂，嘴裏大罵道:“王八蛋，你這個刁民，你放開我，我要把你五馬分屍，誅你九族！”
少年終於鬆開她的腳，掙脫他的束縛，千婼遊上岸去。
此時落羽也已經到了。
少年卻在水中嘖嘖有笑起來了:“喂，小丫頭，你踹我落水，我拉你下水，以後大家互不虧欠咯。”
“阿嚏……”
落羽怕千婼著涼，趕緊帶她離去。
千婼濕成這個樣子，自是不敢回太壺寺去，否則又要引來她父皇沒完沒了的嘮叨，還有昭妃那假仁假義的關心。
“找家客棧吧。”她瞅著落羽，後者目光裏滿是溫柔的憐愛與心疼。
千婼懶洋洋地倚靠在木桶邊上，跟落羽訴說白天的經曆。
提到無賴少年，不由恨得牙癢癢，想她堂堂大齊公主，竟然被一個毛頭小子騙得團團轉，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落羽一邊給千婼搓背，一邊安慰她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月光皎潔。
千婼第一次在宮外過夜。
她和落羽躺在床上，問道:“落羽，怎麽會有這麽小的屋子，這麽小的床？”
落羽臉上堆著笑，像是在哄小孩，說道:“因為這是在民間不是皇宮啊。”
“民間？”
千婼打了個嗬欠，翻翻身，對著落羽:“你給我講講民間的故事吧？”
夜漸漸涼了。
千婼閉目躺在床上，靜靜地聽著落羽口中的民間，悠悠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