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談心
天色漸漸晚了，山路不好走。
“嗒”的一聲，綠綺將手中的劍擱在身旁的石頭上，唇邊噙了絲笑:“公子、姑娘，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這裏休息吧。”
謝未易信手搖折扇，笑道:“夜色迷人，又有佳人相伴，實屬美事。”
他找了塊還算比較幹淨的地方坐下，對著千婼拍拍身邊的空地，笑盈盈地朝她招手。
千婼慢悠悠走過去，理了理裙角，輕輕坐在他身旁，默然不說話。
謝未易麵上慢慢浮起一抹略無奈的笑容，時不時瞟她一眼，看上去似是忍了許多話要說。
千婼知道謝未易在想什麽。嘴角抽了抽，抬頭望了一眼夜空，道:“想說就說，想笑就笑。”
他卻愣了愣，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古怪地看了千婼一眼，淡然道:“也許是秦川一廂情願也說不定呢。”
突然又挑起這個話頭，千婼隻覺心頭一酸，忙拿過謝未易手中水囊暢飲，試圖掩飾過去。
她掃了謝未易一眼，淡淡道:“謝未易，你當真不喜歡溫姑娘？”
聽聞此語謝未易淡淡然瞅她一眼，道:“我們隻有朋友間的感情，屬實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那你可不可以喜歡她？”
倘若溫冰兒有了心上人，秦川是不是就會主動放棄她了，千婼縝密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謝未易卻是撐著額頭盯了她半晌，一雙眸子極其冷淡。
千婼呆了一會兒，想是這個話題轉得不好，驚到他了。
還沒有想好怎麽把這個話題搪塞過去，謝未易眉眼間夾了幾絲溫情，緩緩說道:“不可以。因為……”頓了頓，“因為……我心裏有人了。”
千婼“啊”了一聲，斜斜瞟了一眼正在一旁生火的綠綺。
果然，是她唐突了。
千婼怔了一怔，嘴角勾起來一絲笑紋，道:“我與你開玩笑呢，人家溫姑娘肯定不會喜歡你的，你嘴裏總沒幾句真話，既不聰明又懶惰，每每名列榜末……”
謝未易啪地合上折扇，眉頭微微一皺，神色鬱鬱道:“我知道自己樣樣不如秦川和子淵，你們沒必要一個勁兒地提醒我。”
一直以為謝未易這個人沒心沒肺的，一點不在乎周圍人都他的看法，沒想到今天竟是這反應，氣氛不免有些尷尬。
千婼幹笑了一聲，低下頭假裝理了理衣袖，唇角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謝未易卻悠悠說道:“不過，好在本公子沒心沒肺，不在乎你們這些人的看法，否則，哼……”
千婼長舒一口氣，低笑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又是一陣沉默。
她掂量良久，試探性問:“謝未易，你知道子淵他……他也許也有那麽一丟丟喜歡溫姑娘。”
謝未易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子淵喜歡有什麽用，信王那麽貪戀權勢，他是不會同意子淵迎娶一個民女的。”
謝未易這麽一說，千婼也覺得很有道理。
信王那個人凡事精打細算，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宋子淵將來是要襲爵的，信王指定不會同意他娶一個毫無家世背景的溫冰兒。
千在心中細細過了一遭，突然有點同情宋子淵了。
她漫不經心問:“謝未易，你爹……”覷了覷綠綺，“你爹對你們幾個兄弟娶親有沒有特別的要求？”
謝未易懨懨地打了個嗬欠道:“沒有。看我娘就知道，我爹這個人雖然頑固了些，可他絕對不嫌貧愛富。”
千婼沒弄懂他這話是個什麽意思，茫然問道:“你娘？”
謝未易點頭稱是。
千婼仿佛嗅到八卦的味道。她滿臉好奇地將謝未易望著，嗬嗬笑了兩聲:“能講講嗎？”
謝未易側頭來似笑非笑瞟了她一眼，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且與你講講吧。”
千婼凝神聽著。
接下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謝未易與她講述了，他爹和他娘如何相識，他娘如何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受傷的爹，他爹多麽主動地追他娘，最終他娘如何雙頰緋紅的答應了他爹的提親。
千婼愣了半晌。
“原來你爹是這樣的定國公。”
謝未易眼中含著笑意:“聽聞當年我爹為了追求我娘，吃了不少苦頭，鬧了老多笑話。據說有一次竟還……”
他哧地笑出聲:“還讓驢給踢了。”
言罷放聲大笑。
“哈哈——”
千婼也跟著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綠綺同車夫聽到笑聲，齊齊轉過頭來，不明所以地盯著他們。
兩人笑著笑著，慢慢靜了下來。
謝未易沉默了半晌道:“有時候我也挺羨慕他們的，因為彼此愛慕最終走到一起，而不是盲婚啞嫁。”
誒，好像哪裏不對！
疑問在心中閃過，千婼慎重地思量了一下問:“方才你說你娘隻是一普通獵戶的女兒，機緣巧合之下，你外公救了受傷的你爹，並把他背回了家，你娘照顧他，後來你爹對你娘心生愛慕，對不對？”
謝未易微微頷首，將她上下打量一番。
千婼打著嗬欠問道:“那你娘怎麽會給你那麽多銀票？”
謝未易雲淡風輕回道:“誰給你說銀票是我娘給的了，我娘隻給了我一些碎銀子。那些銀票是我師父給我的。”
他師父，無垢山莊莊主。
千婼“哦”了一聲:“你師父給你那麽多錢幹什麽？”
謝未易笑道:“師父說，我在謝府一點地位也沒有，將來爵位家產什麽的也都輪不到我。我師父可憐我，怕不將來娶不起媳婦，臨出門非得塞給我那些銀票。”
千婼掩著嘴打了個嗬欠:“還真是個好師父。”
夜越來越深。
樹葉沙沙響。
委實有些困乏了，千婼低頭專心喝完綠綺燉的粥，道:“我困了，先去睡了。”說完悠悠然起身回了馬車裏。
剛剛躺下，便聽到馬車外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她實在是困極了，想著有綠綺和謝未易在應該沒有危險，安心地閉著眼睛。
慢慢地，她在馬車上睡著了……
是夜，千婼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一雙手，輕輕撫摸她的眉眼，在她耳邊歎氣:“你怎麽就看不到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