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婦男
眼看天色漸漸黑沉，卻不知為何，綠綺還沒有回來。
千婼隨手拈了塊桃花糕，邊吃邊朝窗外觀看……
正好瞧見溫冰兒立在廊下，目光不知落在何處，徑自默默出神。
廊子那頭秦川靜靜望著她，麵沉如水，眼底似是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身後響起一個人的聲音，道:“公主。”
正是落羽。
千婼喚她過來，指了指廊下的溫冰兒，手指又朝目光從未離開她一點的秦川，問:“落羽，你看他倆，你覺得他們以後會不會成親？”
“我、我覺得他……他們也許……”
被她突然這麽一問，落羽從旁支支吾吾小半天，也不敢說出心裏的真實想法，直急得撓頭。
“咚咚咚。”
門外有人叩門。
落羽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忙道:“奴婢去開門，嘿嘿，開門。”
這丫頭，怕是還以為她心裏惦記著秦川呢吧。
進門的是謝未易，他手裏端著幾碟小菜、茶果並一碗粥。
昨天晚上參加段郗鉞的鴻門宴，嚇個半死，今天又來來回回跑了好幾遭，千婼肚子早就餓癟了。好在貼心的落羽給她買來我最愛吃的桃花糕，這才壓住幾分餓。
謝未易行到桌邊，放下手中的托盤，自己倒了杯茶，撩袍坐下喝了口茶水，然後目光炯炯地看著千婼，問道:“你在那裏看什麽，看見吃的都不過來？”
千婼微挑了下眉道:“謝未易，過來瞧瞧，這邊有好戲看。”
“你覺得他們以後會成親麽？”
謝未易起身過來，看著二人微微凝眉，沉吟許久，什麽都沒說，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千婼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道:“希望到最後他們有情人能夠終成眷屬。”
落羽難以置信地瞅著她家公主，不知想說什麽，躊躇了片刻終是低下頭去。
說話間，那隻小信鴿撲棱著翅膀，悠悠停在千婼旁邊，咕咕著來回溜達。
“淘淘，過來。”
小信鴿像是能聽懂謝未易的呼喚，撲哧著翅膀便落在他的指尖上。
“淘淘？”千婼冷眼瞥了眼謝未易，“你的淘淘不是死了麽？不是是隻小烏龜麽？”
在弘文館的時候，千婼為了謝未易用那隻小烏龜騙她的事，沒少跟他打架，直到後來秦川告訴她，謝未易並沒有騙人，他真的有一隻叫“淘淘”的小烏龜死翹翹了。
謝未易一麵慢條斯理地解下淘淘腳上綁的紙條，一麵說道:“我所有的寵物都叫淘淘。那隻是烏龜淘淘，這隻是信鴿淘淘。”
千婼不由得想起段郗鉞告訴她，他釀的所有的酒都叫天下醉。
謝未易看完紙條，眼底倒看不出什麽情緒，麵上卻有些似笑非笑。
千婼忍不住問:“上麵寫了什麽？”
“你自己看。”謝未易微眯著眼，將紙條遞到她手中，“這個信王，他真是……”
話說道一半，可能是想起千婼是信王的侄女，不便當著她的麵罵他，生生將後邊的話咽了回去。
“這也未必是件壞事。”千婼施施然道。
她承認自己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
“我全家都去守皇陵了，你告訴我這不是件壞事。”
“……”千婼沒法接他的話。心中暗暗歎氣，父皇也是，人家定國公不就是丟了二十萬兩紋銀麽，怎麽隨隨便便就讓人家一個忠臣去守皇陵呢。更何況，人家兒子已經上交了三十萬兩銀票了。
“你老子也太不厚道了，我老子怎麽著也是替他打過江山的忠臣良將，關鍵時刻竟然一點情麵都不講。”謝未易歎息著，複又坐回他方才坐過的椅子上。
落羽嗬斥道:“大膽，你竟敢非議皇上。”
千婼揮手，示意她下去。
於是，落羽隻好不吭聲，轉身出屋去。
千婼也過去坐下，盯著謝未易看了好一會兒，他似乎並沒有生氣，剛才那些隻是他的玩笑話而已。
“我好看麽？”
謝未易側頭瞅她。
“……額……”千婼忙偏過臉去，“為什麽這麽問？”
謝未易隨手拿個茶果塞到嘴裏，挑眉道:“我應該好看吧。不然你怎麽盯著我看個沒完。”
嘁，又自戀。
千婼盯著桌上的飯菜，問:“謝未易，這些都是你做的？”
從進了潭州他們一行便住進緣客居，這裏的飯菜大都是山珍海味，最次的也是爆炒腰花。這幾碟小菜看上去很普通，很居家，不像是緣客居做出來的。
謝未易又拿了個茶果拋到空中，然後用嘴接住，邊嚼邊道:“昨晚你……受了驚嚇，繼續大魚大肉的，我怕你消化不了。你可別小看這幾道小菜，雖然很普通，營養可是大大的呢。”
“有這麽厲害麽？”千婼探究性地夾了一口菜，“嗯，好像還不錯。謝未易，你為什麽這麽喜歡做菜？”她正兒八經問道。
之前多次，她每每與他提到做菜的話題，總是忍不住嘲笑他一番。男子漢大丈夫，文不成武不就的，一天到晚也沒個上進心，就隻會貓在灶間做菜，委實一個家庭婦男，像什麽樣子嘛。
“我在外流浪嘛，身上又沒有那麽多錢，也不能總去人家家裏蹭飯，索性我就自己學著做咯。”謝未易嘴角浮起一抹深深的弧度，“上次聽一品軒的小二說，你喜歡奶汁魚片，過幾天哥做給你吃。”他想了想，又道，“你這丫頭好像很喜歡吃魚嘛，在平安縣的時候，一個魚肉包子引出那麽一檔子麻煩。”
“魚呢也還行，其實我最愛吃的還是這個？”千婼笑著將落羽買來的桃花糕推到他謝未易，“你嚐一塊兒？”
“我……我就不吃了吧。”謝未易道，麵上似乎有些為難。
千婼眨巴眨巴眼睛，問他:“你不喜歡？”
謝未易淺淺一笑，不答反問:“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桃子？我看段郗鉞釀的桃花酒，你也很喜歡喝。”
千婼含笑道:“是啊，我從小就喜歡吃桃子，桃花糕、桃花釀……隻要與桃子有關的，我通通都喜歡。”
謝未易眼神有些飄忽不定，隻淡淡地“哦”了一聲。
千婼複又將方才的問題問了一遍:“謝未易，你不喜歡桃子麽？”
未等他回答，又道:“不對，你好像並不隻是不喜歡，你是討厭桃子，對不對？”
“……”謝未易沉吟片刻，方說道，“也不能說是討厭，隻不過……隻不過每次看到桃子，我心裏總是有些……有些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