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望著女兒的屍身，定國公兩行老淚並沒有順著臉龐流下，而是緣順著顴畔的褶皺，向耳邊淌去。
見父親如此悲傷，謝琮又是沉吟著歎了口氣，默默轉頭，看了謝未易一眼，問道:“阿易，殺了慕容子淵。”
他說話的語氣仍是平時那種淡淡的，沒有半絲溫度可言。如今他隻想殺了慕容子淵這個亂臣賊子，替妹妹謝兮報仇雪恨。
然而此刻謝未易心中既分辨不出究竟是傷心、悲涼、絕望，還是憤怒，種種感覺交雜在了一起，反倒平靜下來了，默念了一句，方對著慕容子淵說道:“子淵，咱們兩個是時候該做個了斷了。”
聽了謝未易的話，慕容子淵心中想笑，張了兩次嘴卻終究沒能笑出來，隻是說道:“是啊，這一切的一切，早就應該結束了。”
謝未易並沒有說話。
慕容子淵默默看了謝未易半晌，方又說道:“謝未易，你知道麽，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沒有後悔什麽？”謝未易側眸瞥了眼靜靜躺在地上，再也不可能跳起來，笑著喚自己老大哥哥的謝兮，皺眉問道，“沒有後悔娶了兮兒？”
“不是。”慕容子淵斜了謝未易一眼，接著說道，“是從來沒有後悔交你這個朋友。”
“朋友？”謝未易冷哼一聲，“慕容子淵，你也配提朋友二字，你從一開始就帶著你的目的接近我，同我交朋友，你何曾真正將我，將秦川冰兒還有……還有她，放做過朋友？”
不等慕容子淵開口反駁，謝未易便又來了一句:“還是，此刻你同我說這些話是一樣我能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饒你一命？”
“自然不是。”慕容子淵亦抬頭望了眼已經被謝琮抱在懷裏，準備“離去”的謝兮，歎道，“如今晚晚死了，兮兒也死了，我宋子淵無論如何是活不下去了。我隻是想在臨死前將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罷了，信不信由你。”
慕容子淵神色略顯淒然，話卻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謝未易一時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好，我姑且再信你這最後一次。你說吧，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沒有什麽沒有了結的心願，念在朋友一場，或許我真的會狠下心來再幫幫你，畢竟……”又用殘破的嗓子歎了口氣，說道，“畢竟兮兒那麽那麽的愛你，我幫了你，她應該也會開心的。”
再聞“兮兒”二字，慕容子淵忽覺自己心中悲傷翻江倒海一般，一瞬間都湧了起來，鼻翼作酸，又強自忍下。
竟沒有想到，到了最後，幫助他的還是她。
“好，謝未易，如果你真的想幫我的話，我隻希望你能夠在我死後，將我……”望了眼漸行漸遠謝兮，“將我們兩個葬在一起。”
說完，慕容子淵抬手，用剛剛那柄匕首深深地刺入自己的胸口，很快，他胸前的衣襟上就有隱隱有血漬滲出。
慕容子淵隻覺一身的氣力都被抽盡了，頹然癱倒在了地上，抬頭凝望著謝未易。
不知是否是錯覺，謝未易猛然發現慕容子淵望著自己的眸中竟然有一絲淡淡的笑意，他一時心中酸軟，默默歎了口氣，低聲對著慕容子淵說了句:“好，我……我答應你。”
慕容子淵聽了謝未易的話，嘴角銜笑，低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眼角滑過最後一滴眼淚。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他再也不用活得那麽累，那麽辛苦了。
一時間謝未易心內五味雜陳，也閉上了眼睛，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秦川歎了口氣，走向前去輕輕拍了拍謝未易的肩膀，說道:“阿易，都過去了。”低頭瞥了眼躺在地上的昔日好友，秦川繼續說道，“子淵有此下場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你也不必……”想了想，終於還是沒有說下去，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樣往下說。
“呃，那個……”一直沉默著看戲的北堂曜見事態已定，終於開口說道，“本來這個時候我是不該說話的，但是方才令妹衝出來的時候千婼公主被推到這塊石頭上登時昏厥了過去，如今既然……謝兄難道不去看看公主麽？”
他說的這些謝未易並沒有注意到，因為他剛才一直看著謝兮，哪裏還顧得上其他人。
“是啊。”秦川也接著北堂曜的話茬說道，“剛才公主磕到了石頭上，皇上是為了救她才……他們並不是方才子淵說的那樣。”
秦川解釋道。
然而在謝未易心裏是與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
“去看看吧阿易，不管怎樣你沒有死，這對公主來說肯定是最開心的事情了，至於兮兒定國公和謝二哥已經帶著她離開了，這裏便交給我和沈教官兩個人就好了。”秦川又道。
謝未易聽了秦川的話並沒有著急離開，而是轉身朝北堂曜拱手行禮，道:“多謝北堂兄出手相助。”
北堂曜笑道:“謝兄快別說這些見外的話，他日曜與謝兄惺惺相惜，隻恨相見甚晚。那日收到沈大人送來的謝兄親筆信函大為震驚，慌慌張張帶了自己的五千親衛便過來了，好在對方人並不是很多。要是南齊各地節度使當真都投靠了慕容子淵那廝，我們幾個也未必有取勝的把握。”
對方說了這麽多，謝未易是一句也沒有心思聽，沉默片刻，隻對秦川說道:“你把他……把他們安置了吧。”
他們，裏邊自然也有這個腦滿腸肥的吳之棟，秦川聽了謝未易當即下令，讓人將慕容子淵同吳之棟二人的屍體抬頭。
想了又想，秦川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阿易，你真的打算將子淵和兮兒葬在一起麽？”
謝未易聞言，眯著眼思量了片刻，方說道:“竟然答應他了，那便盡最大努力去幫助他實現這個心願。”
“可是定國公謝大人……”秦川沉吟著說道，“他會答應麽？”
“他會。”謝未易稍稍一頓，“因為這也是兮兒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