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死亡實驗（四十六）
其實，在下墜的過程之中，任柒文就已經絕望了。
如果是僅僅四五層樓的高度的話，他或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可是如今他幾乎已經下墜了近三分鍾了，他非但沒有任何要停下的趨勢，反而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
視線完全被黑暗所充斥，這或許對任柒文來講是個好消息，至少他不用看著身邊的景物快速地後撤上浮，那些恐懼便也跟著被沒有想象之中的那般深刻。
但是說到底，絕望與害怕都是一種令人難以撇棄的東西。
而這份絕望，有很大部分來源於他對許越的信任。
但是其實，任柒文應該去慶幸的，畢竟，若不是因為此時他眼前的黑暗，恐怕周圍這份恐懼還要更多的激起他心中的波瀾。
而恐懼，也恰恰使得任柒文忘記了那些呼喚聲的存在。
他的身體還在下墜，沒有盡頭。
對比之下，任柒文自當應該去慶幸的。
當幾個人跳下懸崖開始，事情在某種程度上就已經開始不受控製了。
其中最嚴重的的便應當是季穎。
與任柒文不同，或者說，在場的所有人都與任柒文不同，除了任柒文以外，沒有任何一個人被剝奪了感官的感知能力。
幽綠色的光芒從頭頂照射而下，時而盛放，時而又消逝的仿若從來都不曾存在一般。
隻是此時的季穎卻在乎不得這些了，她的眼前，是無窮無盡的幽魂。
即便韓璃就守護在她的身邊，也依舊是如此。
無數的麵孔在她的麵龐之前擦過，下墜的速度太快，季穎甚至都看不清那些麵孔主人的全部樣子。
可令人驚悚的是，明明是如此的場景，卻讓她能夠清晰地看到每一張從她的麵前略過的臉。
它們獰笑著，眼神之中的瘋狂卻仿佛在慶賀季穎的到來。
冥冥之中，季穎好像都覺得自己就應該陪在這群鬼魂的中間。不，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應該是這些鬼魂的一員。
它們看似與荒原之上的鬼物沒有什麽差別，可是在季穎的眼裏，它們才應當是這裏的主宰。
當然，這主宰也應該包含她一個。
也沒錯啊，現在正在她眼前的，不就是一張和她相同的臉麽。
她在笑，季穎也就跟著笑，就好像季穎在照著一麵鏡子一樣。
隻是，是否被關的久了，監獄裏的人就會認為自己便是這監獄了主人了。
這個問題，季穎一直都沒有想到。
恰在這時，忽而，一雙冰冷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季穎毫無察覺，甚至，她還在看著身前的自己笑，她從來都不曾發現過，站在她麵前的，不過是一具白骨而已。
“你該醒醒了。”另一人說著，聲音傳到了季穎的耳中，可季穎還是不為所動。
“算了吧，還是由我來吧。”另一道女聲這時也清楚地傳了出來。
而後，那雙手便撫在了季穎的麵龐上，冰冷的溫度似乎讓季穎終有察覺，也同時的，韓璃的熟悉的聲音夾雜著力量傳遞到了季穎的耳中。
“我們已經到了，你該醒了。”韓璃平靜地說著，隻是伴隨著的，卻是虛弱的又夾雜著幾分痛苦的喘息聲。
倒是這聲音，終於讓季穎反應了過來。
她皺著眉，好像並沒有適應眼前的情況。她的眼睛也還沒有睜開，隻是她在奇怪，為什麽那種下墜的感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消失了。
突然，季穎意識到了一件事。
大量的畫麵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她仿佛還在下墜，仿佛仍舊被無窮無盡的幽魂所包裹著，但是，她身前的那張熟悉的與她一模一樣的臉呢。
恐懼一下子湧上了她的腦海。
季穎掙紮著，她的手胡亂地拍打，她覺得自己應當是在睜開著眼睛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有什麽東西遮擋在了自己的雙眼之前。
黑暗襲來，也可能是很早之前就已經包圍在她的身邊了。
她就好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明明腦袋已經伸出了水麵，可是鼻子卻還是被灌進了太多的水。
呼吸實在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耳旁的聲音也跟著變得有些急促，那是韓璃的聲音：“快醒過來，你現在看到的都是假的，不要去相信。”
韓璃虛弱的語氣裏已經帶上了明顯焦急的意味，季穎也覺得自己的身上，那雙冰冷的手正在不斷掐著她的雙臂，劇烈的搖晃也讓她的身體很快傳來不適與輕微的疼痛。
“我已經睜開眼睛了啊，我明明已經睜開了啊。”季穎終於意識到是發生了什麽，身邊空無一人，但是其實應該是有的。
她用力，眼睛似乎已經睜到了最大。
隻是，身前的景物一直都沒有發生過任何的變化。
黑暗將她的身體，也將她的意識吞噬。
忽而，就在這時候，她的臉上又傳來一股陌生的觸感。
猛地，季穎也伸出手抓在那接觸之物上麵，她這才驚覺，那竟然是一隻誰的手，手上的皮膚不算粗糙，但也絕對稱不上是細膩，也隱隱地，季穎好似能聞到有血腥的氣味傳到自己的鼻中。
事到如今，她已然分不清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幻，她的視線依舊被黑暗所充斥，至少在她現在的眼前，是看不到那種手的。
未知更讓她心中的惶恐劇烈。
又緊接著，她仿佛感覺到手上的五根手指全部都抓在了她的臉上，緊繃的皮膚瞬間就傳來疼痛，痛苦來的太過猛烈，還來不及她反應，這雙手就幾乎快要將她的整張臉都撕下來。
她用力地後撤，怎麽可能還有心思去在乎此時到底是真實還是幻境，奈何，無論她做出什麽動作，劇烈的疼痛都絲毫未有要離開的跡象。
漸漸地，她的臉都幾乎要被撕下來了。
隻是恍惚間，季穎好像看來了一抹灰色浮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更是隨著這灰色的出現，她臉上的疼痛好像也消失了幾分。
她幡然驚醒。
她站在原地不動，逐漸地，她便見到一張與她完全相同的麵孔被從自己的臉上逐漸剝離了下去，那樣子，就好像撕掉了一張與她相同的麵具。
她的手還舉著，然後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自己的臉孔之上。
想象之中的血腥觸感並沒有傳來，還是她本來就有的平滑的皮膚。
倒是那麵具離她越來越遠了。
隨之，大量灰色的光線便映入她的視線，季穎完全被這光景吸引去了目光，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隨著麵具被逐漸拉開而漸漸在她身邊現出的人影。
終於，等到麵具被拉到她身前大約兩米之後時，麵具碎裂了。
仿若幻痛一般地捂住了自己的臉，季穎也看到那麵具並沒有掉在地上，反而是如同幻化成霧氣一般彌散在了空氣之中。
也同時，韓璃的聲音也終於被季穎所注意到：“你終於算是醒了。”韓璃語氣中的虛弱不必言明。
季穎這才完全恢複了意識，她睜大眼睛去看，才發現眾人此刻竟然都站在了一塊平地之上。
周圍的應是不能夠被稱為黑暗，反而是大量的灰色的霧氣包裹在他們的周圍，那樣子就和剛剛被拿走的麵具在破碎後如出一轍。
當然，此時站在那裏還舉著手的人，正是許越。
季穎終於回想起了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她又看了看周圍，也看了看眾人，隻是還沒等那句“這裏就是懸崖之下”問出來，瞬間，她的臉色便被惶恐所占滿。
視線無意之間瞟到了他們的腳下，明明她是沒有聞到任何的腐爛的臭味的，卻驚恐地發覺，他們所站的地麵又哪裏能夠稱得上是地麵。
一片斑白之中，隻有少許的土地是棕黑色的，而其他大部分則是都被白色與凸起所占據。
一道道溝棱，尖銳且腐朽的氣息充斥在季穎的周圍，那些斑白，不是大片的白骨又是什麽。
季穎被嚇得說不出話，就連看著眾人的眼神都充滿了驚恐，她才發覺，竟然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沒有半點害怕的模樣。
許越這時更是嗤笑了一聲：“明明剛剛對那麽多的鬼物都沒有這麽害怕，現在反倒是被一堆白骨嚇得不敢動彈。”許越的語氣裏充滿了鄙夷，不過，他的話也沒有結束。
“與其你現在害怕這些白骨，還不如想想剛剛自己到底是怎麽了，我們可沒有那麽多的力氣救你。”
許越冷嘲熱諷，季穎看得並不仔細，其實，在許越此時的手背之上，已經遍布了傷口。
它們大多都是許越在落下來的時候蹭傷的，但也有一部分，是被季穎剛剛的動作抓裂地更大了的傷口。
隻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季穎這次倒是聰敏了一回。
她看了看任海文那張已經有些衰老的臉，驀然便定睛向許越問道：“這些灰塵，是不是都是靈魂，還沒有消散卻已經被碾碎了的靈魂。”
一下子，在場的所有人都用驚訝的眼光看向了季穎。
答案自然不必再多說了，季穎終於知曉了在下墜的過程中，她見到的那些麵孔都是什麽。
不過，她也很快將自己的注意力又轉向了另一個方向：“任柒文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