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年陌路恩
奉英在原地又獨自發了一會子呆,才想起來自己久出未歸,現在已是傍晚,爹娘一定擔心。如此想著便原路返回,待到歸家,果然被木辛二人數落了一番,當下用貪玩忘時搪塞一番,也就略過不提。晚上奉英睡在臥榻之上,看著手掌中的寄名鎖,心裏好生奇怪,心想看雲錦神情,不像是被人挾持而來,可又為何自己詢問她經曆,她又推托不言呢,難道是為人威逼利誘著不敢說實話?不對不對,下午那一番暢聊,全無造作之情,決計不是。如此想著便漸漸地睡去了。
冬去春來,稚子初成,眨眼之間十年如白駒過隙,奉英家的小店此時仍然開張,生意雖算不得好,卻也忙得不亦樂乎,奉英白天在店裏勞作,傍晚隨辛千徹練劍,晚上仍是由木丹陽教書習字,雖然很累,但於神於形都是頗有好處。不知不覺已長成一個堅實的青年。卷餅攤的生意早就包在了自己身上,木辛二人現在已經年過半百,頭上鬢間,十根頭發到有七八根是灰白色的。奉英心疼二老一大把年紀,便將家裏大大小小事物都包了。一來報答二人的救命之恩,再者內心多多少少有些歉疚,傍晚打理完了店裏的生意,奉英向自家走去,回想起來,十年來奉英所學的劍法,都傳給了幽並客,雖然剛開始時候奉英都會在關鍵招式之處大加改動,可沒想到那幽並客竟然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異同,一兩次還可搪塞,時間一長,幽並客便知他有意錯教劍法,不由得大為憤怒,威脅道:“你若再讓我發現你錯教劍法,你教錯我一招,我便砍下你妹妹的一根手指。”奉英無何,隻得具實相教。隻是當時年幼,所教有限,等到關鍵地方略有卡頓,停下思索之時,十次倒有九次是幽並客先想通,至於避實就虛,出其不意倒是幽並客教奉英的更多些。與其說是教劍,倒不如說是在學劍。十年之中倒也見過雲錦妹妹十來次,可每次都是匆匆一顧,驚鴻一瞥。倒似雲錦故意避著他一樣。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自家門口,推門入院,喚了一聲爹爹娘親,卻無人應答。奉英心想:“莫非又要那樣?”如此想著便輕輕地將行李取下放在一旁,取過門廊前的雞毛撣子,躡手躡腳地向走進屋內。四下張望,卻沒見到辛千徹的蹤影,奉英自言道:“大概是爹娘出去忘了關門了吧?”嘴裏這樣說著,右手卻忽地反手向上一刺,隻聽當的一聲,辛千徹持了把木劍從梁上躍下,落在正廳的茶幾上,奉英笑道:“爹爹,孩兒手裏拿的可是雞毛撣子,您老可要手下留情啊。”辛千徹嘴裏笑道:“不錯不錯,這招聲東擊西雖不是什麽高明把戲,卻是臨敵之時大有用處的一招,再來!”說著左右一拍桌一劍直刺過來,奉英和他對練過多次,自是十分清楚這一招‘驚鴻出林’看似平淡,實際上卻可變為平刺式,上刺式,下刺式和探刺式四個後招。除去第四招探刺式為探查敵人實力不具殺意,其他三招皆有若幹變式,若是搶擊不成反被劍鋒罩住,那無論怎樣閃避,終不免傷了額,胸,腹其中之一。是以奉英並不急於搶攻,而是按劍不發,待到辛千徹劍鋒有所指時方才出劍,辛千徹知道兒子看出這劍招的厲害,不敢搶攻,隻等自己明劍所指,心想:“你等我出招,我且出個假招,騙你一騙,看你如何應對。”說著劍尖一挑以直指奉英小腹。奉英認定他要出下刺式,便身子後弓,右手兵器卻往前送,使出驚鴻劍法中的一招“離群索居。”這樣一來,腹部避開了這一刺,上身卻離辛千徹更近,以接後勢。正自得意,豈料辛千徹這一挑隻是虛晃,隻為騙他出招,奉英招式還未送出,辛千徹早已劍鋒一抖,變下刺式為上刺式,又因奉英那招“離群索居”偏又是將上半身探出的招式,這就等於別人還沒把劍刺出,自己先把上盤送了出去,右手劍式已出,回救不及,電光石火之間隻得用左手一把抓住麵前劍身,右手反撩一劍回救,一招‘蕩翅歸巢’,格開了辛千徹的木劍。
辛千徹大笑道:“奉英,你現在左手已經沒了,下一次你可擋不了我這‘老鴻劍法啦’。”奉英笑道:“我這‘雛鴻劍法’未必就輸給爹爹你,咱們再來過。”說著二人又比劃起來,眨眼之間又拆了二十餘劍。奉英隻怕爹爹又出怪招,於是不再一味纏鬥,招式也輕盈瀟灑了許多。每每辛千徹欲出招相對,奉英便左閃右避,偏不正麵和他交鋒,等他收式欲立,卻又縱身上前與他拆招,正是驚鴻劍法中的‘居無定所’直纏得辛千徹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隻能跟著奉英的招式隨個不停,不出一會兒便已經是氣喘籲籲。辛千徹丟了木劍喘著粗氣說道:“不……不打了.……小鴻……耍賴……老鴻年紀大了,體力跟不上……不算輸。”奉英見辛千徹棄劍,忙丟了雞毛撣子,扶住辛千徹坐下,又去沏了杯茶奉上。辛千徹接茶喝了一口,咳了兩聲,指著奉英笑道:“你個小鬼,知道你爹年紀大了,體力不濟,所以一味躲避不敢正麵接我劍招,反而用那‘居無定所’來耗我體力,真是狡猾得緊。你倒說說,要是正麵對劍,你能接得我三招嗎?”奉英說道:“爹爹的驚鴻劍法招式變化多端,真要硬碰硬,何須三招,隻用一招便能致孩兒於死命了。”辛千徹聽了大笑道:“不錯不錯,你小子劍法是記住了,可其中諸多微妙變化卻一概不懂,要知劍法是死的,人確實活的,生搬硬套可不成,練劍是這樣,為人處世也是這樣。你知道嗎?”奉英道:“孩兒謹記。”正要說些什麽,門外木丹陽笑著走進來道:“大的欺負小的,欺負不過又倚老賣老起來了。好不害羞。”辛千徹漲紅了臉道:“哪有的事,明明是奉英耍賴,不信你問他。”木丹陽也不答他,笑著對奉英說:“奉英啊,娘為你安排的親事可還滿意?”
奉英臉頰微紅道:“滿意,一切聽娘安排。”原來半個月之前,木丹陽心想兒子已經十七八了,也是時候娶妻生子,有個家室了,便鄰裏街坊地問了起來,一番尋訪,最終定下了相隔不遠的王家姑娘,前幾日已行了納彩問名之禮,納吉卜兆亦頗是登對,兩家便納征下聘,隻待請期迎娶。奉英和王家小姐見過幾麵,心下早生曖昧,害羞不說,如今母親竟安排下來,心裏自是歡喜。
木丹陽又說道:“奉英啊,娘和王家已經選好了日子,你看看你那些朋友有誰想請的,就趁早先去通知一聲吧。”
奉英被木丹陽這麽一提醒,登時想到,自己流落此地十餘年,雖然蒙人收留,可這十年來,自己實在沒什麽說得上話的朋友,又忽然想起自己十年來和妹妹見麵次數屈指可數,如能將妹妹邀來參加,那實在是再好不過,如此想著便說道:“娘,孩兒前些日子認了個表妹住在城外,我想把她邀請來,不知娘親怎麽看。”木丹陽笑道:“那自是好得不得了。你快去通知她吧”奉英聽娘親並未多問,自是十分高興,道了聲:“謝謝娘親,孩兒這就去通知她。”連茶水也顧不上喝一口便跑了出去,隻留下木辛二人在後麵笑道:“這孩子,娶媳婦高興地時間都忘了。”
奉英一路奔將出城,倒不是因為娶妻而激動的忘了時間。自從和幽並客定下約定,每月總要抽出一天時間去城外竹林裏去教幽並客驚鴻劍法,今日正好又是傳劍之日,無論是否告知雲錦結婚之事,這城外卻是一定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