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鷹眸亂 欲戰力不堪
破敗的正堂裏火光點點,一道屋門隔了裏外,斷了寒風。四人圍坐在火堆旁一言不發,隻是看著劈啪作響的火堆出神。屋中雖然髒亂,好在並不透風。他四人席地而坐,圍著火堆倒也不覺太冷。此時夜已入深,屋外大雪飄如鵝羽。半空裏,一輪明月高懸,甚是皎潔。院中雖無燈火,但在那月光照映之下,竟明亮得如同白晝一番。先前立在院中的僵屍已不見了蹤跡,那是四人不忍這丫鬟僵死在此,給她鬆了繩索,將她葬在一側。隻是四人來時倉促,手頭沒帶工具,因而隻得以劍為鋤,以手為鍬,胡亂挖了個坑穴填埋。荒塚一丘,更無碑字,不過是讓她不至於暴屍街頭罷了。此時那塚上已蓋了厚厚的一層雪,遠遠看去,便如一個土丘,任誰也不會想到,其下卻掩了一具僵硬的冰屍。
連池心和大司馬入定凝神,自是一言不發,木惜憐擔心雨淑,也是一樣的沉默。李奉英見他三人如此,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打破這尷尬情形,踟躕了半晌,這才言若無心地笑道:“還好這些木材沒有被風雪打濕,不然咱們四個可就要凍死在這兒了。”說罷又看了看三人,隻盼他們能回複幾句,總強過一言不發的好。
“已經是晚上了。”連池心睜開雙眼,看著那火苗道:“那惡人究竟打的什麽主意?難道是我們找錯了地方嗎?”
“不。”大司馬直了直身子睜眼道:“既然那丫鬟的屍體在這裏,那幫惡人肯定就在這裏。”他看向李奉英和木惜憐二人道:“不能掉以輕心,這次不像你們二人平常打情罵俏,稍有疏忽,可是要死人的。”
他說這話之時神情嚴肅,但言語之中卻仍是暗暗調笑了李木二人一番。木惜憐本愁眉苦臉,聽大司馬這般一說,臉上登時變得通紅,罵道:“你這老頭頭胡說八道些什麽?”再看李奉英,卻也是一般地臉紅。木惜憐氣得罵道:“你臉紅什麽?”說著抬起右手握拳,作勢便要朝李奉英胸口打去。
李奉英見她雖氣,但終不似方才那般傷感,心中便不由得歡喜。見她揮拳打來,忙側了身子來躲。木惜憐見他躲閃,左手便也跟著朝他打去。二人你打我躲,雖不是當真,卻都不肯認輸,直看得大司馬大笑捧腹,連池心也忍不住低頭掩口,仍是不停。
“好了好了,你們有這個功夫打鬧,怎麽不去再抱一點木柴回來。”大司馬原本見眾人沉默,有意緩和一下氣氛,此時見二人鬧個沒完,不免有些擔心,怕他倆太過放鬆,因而道:“火都要熄了,心疼一下我們兩個長輩吧。”連池心知道大司馬心思,也叮囑道:“柴房離得不遠,速去速回,不要耽擱。”
木惜憐對她師父甚是尊重,她師父這麽一說,她便立即止了手。李奉英見她停手,便也跟著停了。二人一前一後出門,途中木惜憐卻仍是不時對李奉英掐打。連池心和大司馬見此不由得相視一笑,心想這二人當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且說李木二人一路打鬧至柴房,這才停了手。那柴房是間偏房,麵積不大。房間裏麵柴草甚多,以至於竟容不下二人同入,故而木惜憐隻得自己站在屋外,令李奉英獨自進去取柴。
李奉英蹲在那柴火堆前一麵挑選柴草一麵抱怨道:“剛才就應該多拿一點,現在也不用再來這裏吃灰。”木惜憐在門外聽到他抱怨,說道:“誰知道那幫惡人到現在還不來。”一麵說,一麵扭頭去看那大雪道:“這麽冷的天,也不知道雨淑妹妹到底怎樣了。”
“放心吧,咱們一定能救出你妹妹和文青兄弟的。”李奉英安慰她道,一麵說一麵抽出一根較粗的柴火,但一拉之下感覺不對,心中暗道:“怎得沒喀拉的樹枝摩擦之聲,卻好像是從棉花上拉出來的一般。”他這般想著,忍不住地便又伸手去摸,落手處隻覺冰冷柔軟,不像是枝杈般粗糙,反倒甚是光滑。他身子微微一震,心中已猜到了些許。他眉頭微皺,黑暗中扭頭看去,見木惜憐正站在門前,身子背著自己,這才緩緩從懷中取了火折在手,湊在口邊吹了一吹,卻又忙用左手捂著,生怕那光亮給木惜憐看到,隻借著指縫中的一點燈光朝那柴草堆裏去看。
李奉英一看之下,身子猛地一顫,不覺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隻見那柴草底下竟壓了一具女屍,那女屍仰躺在地,雙手放在胸前,正是敬雨淑。他當日送木惜憐回府之時,曾見過敬雨淑,雖隻有一麵之緣,卻印象深刻。此時敬雨淑身上厚厚地壓了一堆柴草,隻露頭胸在外,臉上煞白,嘴唇黑紫,顯然已經死去多時。想來若不是李奉英和大司馬先時取柴生火,隻怕此時還看不到這屍體。
木惜憐正在看雪,聽得李奉英叫喊,忙扭過頭問他怎麽了,李奉英聽她詢問,忙將火折滅了收入懷中,胡亂抱了一堆柴草便即起身,出來卻擋在門前道:“沒事,我剛才不小心紮到手了。咱們快點回去吧。”
木惜憐聽李奉英這麽說,忙抱過他懷中的柴火丟在一旁,拉過他兩隻手道:“紮到哪裏了?快給我看看。”仔細檢查了一番,見並沒傷口,便即皺眉道:“你騙人,哪兒有什麽傷口?”
李奉英見她這麽關心自己,心中不由得感動,但此時情形,卻也不敢多話,隻得搪塞道:“我隻是手指猛地一疼,還當是被紮破了,如果沒有,那自然更好。”說著重新抱起柴草道:“咱們趕緊回去吧。”木惜憐見他這樣,隻當他是怕冷,因笑道:“瞧你這樣子,還能把你凍死了不成?”說著從他懷中取了一半柴草笑道:“我拿一點,可別累壞了咱們嬌生慣養的大少爺。”
二人抱了柴草沿著遊廊一前一後往正堂走去,雖說不遠,但也有百二十步子要走,再加上抄手遊廊,一時卻也不能立到。李奉英走在木惜憐身後步子緩緩,心中五味雜陳,又是傷心,又是疑惑。他傷心的是那幫惡人言而無信,明明定下了約定,卻又殘忍殺害了雨淑姑娘,疑惑的是他們既然要殺雨淑姑娘,為何又要將他四人騙來至此。
“這該怎麽說?”李奉英心中暗暗叫苦。“總不能就這樣直接說了。”他心裏想了又想,卻始終不知如何開口,半晌方才問道:“惜憐,你和雨淑……是親姐妹嗎?”
“不是啊。怎麽忽然問我這個?”木惜憐正抱著木柴走著,聽李奉英這麽一問,便放緩了腳步與他並肩齊行,隻聽她言若無心道:“我娘說我是領養的,我從記事兒時候起就住在敬家,娘親和雨淑都當我是親人,我也當他們是親人。隻是每次我問她們是如何收養的我,他們都不告訴我。”她說到這時卻頓了一頓,歎了口氣,看著廊外漫天飛雪道:“算了,本來想著以後再訴你,不過今天你既然問了,我便全給你說了吧,隻是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李奉英微微一怔,問道:“說什麽?”木惜憐道:“其實我是.……”說到這是字之時卻忽地身子一軟,整個人便要向前栽倒。李奉英一驚,忙丟了懷中柴草,搶在她摔倒之前一步蹲身一把將她扶住,見她站立不穩,便將她抱在懷裏道:“你怎麽了?”
“我……我忽然使不出力氣。”木惜憐依在李奉英懷裏道:“我……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動不了。”說話時氣息微微,便如一個虛弱至極的老人一般。
李奉英心中一驚,已經猜到她是中了敵人毒藥,正欲開口安撫之時,忽聽得嗖嗖嗖一陣亂聲響起。李奉英來不及多想,忙抱住木惜憐縱身一躍,方躍起身,便聽得身下地板踏踏踏一陣亂響,先前落腳的地方已釘上了十餘枚短鏢。
李奉英正自心驚,還未來得及喘氣,那鏢聲又起。他身在半空躲無可躲,見那鏢雨又至,忙從腰間抽出驚鴻劍來擋。隻聽得當當當當一陣亂響,那短鏢與驚鴻劍劍身碰撞,遊廊之中登時一陣火花電閃。李奉英穴道既解,身手自然遠超從前,一招‘以史為鑒’送出,那些短鏢如撞鐵板,一個個被彈飛出去,或釘上欄杆,或射向瓦頂,更多的卻是被李奉英暗使巧勁原路送將回去。隻聽得哧哧幾聲,那些短鏢反射回去,陰影之中登時一陣哀嚎之聲,顯是已有幾人給自己射出的短鏢擊中。
“原來早就埋伏好了?”李奉英落地橫劍在前,絲毫不敢大意。他看這些短鏢來路不同,前後左右竟有十餘處方向,心中不由得詫異道:“怎的先時搜查的時候全然沒有見到。”這般想著,聽鏢聲又起,心中不免害怕。“這般沒完沒了卻又如何?還是先找到老頭子他們再說。”他這般想著,卻也不走遊廊,見那鏢雨射來,隻收了驚鴻劍入鞘,縱身一躍,左手攀住廊柱借勢一蕩,抱著木惜憐便翻上了那遊廊瓦頂。誰料他剛上瓦頂,抬頭便見一道寒光迎麵劈來。李奉英大驚,腳尖方一觸地,忙使了個墮身法,借著身子下沉之時與那刀光拉開的些許距離,猛地出手一抓,正抓住那人握刀手臂。他身子後仰,左腳踢出,抵住那人小腹,腰手忽一發力,便將那人過身朝身後踢了出去。那人從遊廊瓦頂跌下,一聲尖叫還未停止,卻聽得嘭的一聲,整個人摔在遊廊旁結了冰的池塘之上,登時便沒了聲音。
聽得下麵沙沙聲響不絕,李奉英知是眾人正朝這邊奔來,他本欲一戰,但風雪大盛,漫天飛雪之中實在難以分辨來敵。眼見懷中木惜憐氣息微微,他心急如焚,更是不敢耽擱,咬了咬牙,邁開大步沿著瓦頂便朝正堂處奔去,隻幾個跳躍,身形已融入了那漫天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