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輪回的終結
青瑩的聲音還是銷魂，但我從未想過，她的本體更銷魂。
體態輕盈，全身潔白如雪，無一根雜色毛發，灰色鋒利的爪子在岩石裏絲毫不顯，微紅的鼻子看起來尤為可愛。
白色的狐狸走岩石顯現，從小到大，突然就朝我撲了過來。
那是什麽樣的感覺，特麽小山一般大小的狐狸直接就遮住了我的天空，我差點就給嚇尿了。
閉上眼睛，反正天空是白的，光線是什麽的都是浮雲。
右邊肩膀上微微一重，好像有隻小貓站在那兒，還用毛絨絨的爪子輕輕撓了一下耳朵，癢癢的，好像帶著電流，我差點笑出聲來。
睜開眼睛，我看到青瑩調皮的眼珠子，無奈地搖搖頭，對這位大佬表示屈服。
“走吧，陪我下山見個人。”
青瑩的爪子稍微伸了一點出來，紮得我肩膀微微發疼，若是我說不，會不會給撕成碎片吃掉呢？
趙知之眯著眼睛躺在椅子上，仿佛已經睡著了，唐棠朝我投來安慰的眼光，差點讓我哭出來。
我招呼都沒打，老老實實下山了。
青瑩能見誰，我用膝蓋都能想出來。
心裏計算了一下，鄭文清的日子，好像也快到了。
“天賜啊，你們這一代也太不好玩了。”
青瑩用爪子梳理著皮毛，口吐人言就是一頓嘲諷，“哎，還是血衣衛比較好，調戲起來比較開心。”
這不是廢話嗎，書生就是血衣衛的一員，你調戲他肯定好玩咯。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書生一直……
娶個調皮的狐狸回家，隻怕很難跟父母交差啊！
一路上，我享受著百分之一百的回頭率，終於可以昂首挺胸裝帥哥了。
鄭文清還是那麽帥氣，那麽儒雅，令人心生好感，就算調戲起人來，也那麽溫和。
“天賜，人類的英雄，看來我的珍藏要遭殃了。”
鄭文清開著玩笑，把我們迎了進去，“你知道劉龍去哪兒了嗎？我很久沒看到他了。”
很久嗎？
嗯，有幾天了，果然是好基友，一被子。
提起劉龍，我心情瞬間低落，勉強笑道：“聽說尋訪故友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我沒有騙他，天魔也算是他的故友了，一千多年前就打過交道。
鄭文清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靦腆笑道：“這些年來，幸虧他一直幫忙，我們才有安靜平和的日子。”
嗯，我心裏應了一句，劉龍一直都很照顧他們，一般的麻煩還出現，就讓他解決了。
他們是真正的朋友，當初劉龍帶著烏龜就是躲在這裏。
我應道：“是啊，劉龍是個好人……溫馨呢？”
我特麽都不知道怎麽應對了，一直談劉龍的話，我怕控製不住自己，遲早得露陷。
鄭文清露出一絲幸福的笑容，“在呢，在房間呢。”
我側頭看著白狐，看著她安靜地打量著鄭文清，心裏怪怪的，難道鄭文清不認識青瑩了嗎？
書生不可能不知道青瑩是狐狸！
但是鄭文清根本就沒有一點異常，這讓我很費解，也很難受。
溫馨從房間走了出來，整個人圓潤了很多，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懷孕了，不禁大喜問道：“恭喜恭喜，幾個月了？”
對於孕婦而言，溫馨年紀還是太小，不過，也沒有問題就是了。
溫馨笑了起來，洋溢著幸福，真是美豔不可方物，就像昨天的玫瑰花苞，今日放肆地綻放。
“剛剛三個月，天賜哥，你眼神真好，這都能看出來。”
溫馨找了一張台子，親自給我們煮水泡茶，嗯，不對，是給我，沒有白狐的份。
我嘿嘿一笑，這算什麽，我連你孩子小雞雞還沒長出來，就知道是兒子了。
這個時間段客人不多，我坐了下來，鄭文清也坐了下來，喜悠悠道：“天賜，這孩子以後還得靠你們多多關照啊！”
我留意到溫馨的臉色微微變了，再看鄭文清，還是那副慈愛的樣子，心裏有些納悶，嘴裏笑道：“我說老哥，你悠閑了半輩子，終於要開口求人了，不容易啊！”
鄭文清是老朋友了，隻要稍微關心一下新聞，就知道我一點點的變化，可他對我的態度從來沒變過，是一個真正淡泊的隱士。
可今天，還是說出一輩子都沒說過的帶著市儈色彩的話，做一個父親，真的不容易。
鄭文清靦腆地笑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好太過打趣，大笑道：“放心吧，這是我侄子，在青山，沒人敢欺負。”
我難得口出狂言，氣勢磅礴，同時，這也是一個承諾。
鄭文清拱手笑道：“如此多謝了！”
溫馨也笑了起來，摸著還沒什麽反應的肚子，“我和兒子，先謝謝叔叔了。”
我也很開心，真的很開心，看得出來，白狐也很開心，隻是開心不太純粹。
鄭文清笑著笑著，突然皺起了眉頭。
溫馨笑容突然收斂，露出了一絲悲傷，緊張地看著鄭文清。
我突然覺得尷尬，不知道哪兒出問題了。
鄭文清緊皺的眉頭突然展開，抬頭看向我……肩膀上的白狐，輕聲道：“時間差不多了，謝謝你來看我。”
白狐輕輕別過頭，眼中似乎有淚。
溫馨突然站了起來，顯得很激動，鄭文清輕輕按在她肩膀上，“溫馨，你有身孕，不要激動，對胎兒不好。”
溫潤如玉，聲音溫暖，聽到我耳邊，卻好像有雷電炸開。
原來時間到了，鄭文清的死期……就在今天。
溫馨淚流滿麵，提起右手，掌中有黑色漩渦，我知道，那是輪回之秘。
鄭文清柔聲道：“幾經輪回，世代相伴，如今有子，再無遺憾，溫馨，放手吧！”
溫馨顫抖著右手，左邊是千年的伴侶，右邊是懷孕三個月的兒子，如何抉擇？
我的心在發顫，這種選擇，何其艱難！
白狐安靜地看著溫馨和鄭文清，安靜地等待著。
溫馨突然收起右手，撲在鄭文清身上，放聲大哭，撕心裂肺。
我默默無言，眼中有淚垂下，突然耳邊一涼，轉頭望去，白狐頭靠著我，雙眼朦朧，淚珠滴落我耳邊。
當初他們選擇了生育，就已經選擇了生死離別。
我突然明白為什麽鄭文清不記得白狐了，因為他封印了關於青瑩的記憶，他要全心全意陪溫馨走完最後一段路。
鄭文清就這麽無聲無息走了。
就像去網吧玩遊戲，時間到了，沒錢續費，隻能關機走人，那角色還在遊戲中，靈魂已經下線。
白狐突然從我肩膀上跳下來，低垂著雙目，低聲道：“米雪，對不起！華夏需要完整的書生！”
白狐的聲音很低，語氣卻很堅定。
前一句我聽明白了，白狐上一次來，給我他們選擇的機會，鄭文清選擇了死亡，不再輪回。
後一句我沒聽明白，到底是華夏需要完整的書生，還是青瑩需要完整的書生？
米雪慢慢停止了哭泣，慢慢抬起了頭，風輕雲淡看了白狐一眼，然後淡淡道：“你我之間，沒什麽好說的……謝謝你給了我千年的廝守，現在……也該還給你了。”
米雪臉上淚流不停，白狐縮在桌子邊上，卑微如小貓。
米雪抹去臉上的淚水，又道：“書生說得對，再無遺憾，隻是你我無緣，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心有戚戚然，對這兩個女人，心中隻有同情。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不外如是。
白狐微微點頭，騰身爬上我的肩膀，輕聲道：“走吧！”
我深深地看了溫馨一眼，柔聲道：“嫂子，節哀順變。”
溫馨衝我微微點頭，“叔叔慢走，不用擔心我，今生我有回憶，有寶寶，會比任何一世過得都幸福！”
我很難分得清，裏麵到底是幸福多一些，還是幽怨多一些，但我很清楚，這一刻，溫馨，或者米雪，她對白狐充滿了怨恨。
是白狐帶走了書生，不需要去管什麽理由，她都有資格去怨恨她。
我默默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茶館，然後打了個電話給另外一個朋友，讓他幫忙處理鄭文清的後事。
青山十幾年，一起喝茶的朋友不多，但都是真正的朋友，劉龍不在，我也不好過來，隻能讓他們幫忙了。
等我處理完這件事，白狐突然吐出一顆透明的珠子，幾乎不可見，“這是書生的殘魂，我需要你幫我在一個時辰之內送到泰山。”
這個悲傷的故事活生生在我麵前上演，心情很沉重，我沒有多言，接過珠子直接閃身離開。
泰山很遠，千裏之外，泰山也很近，書生和狐狸心連著心。
泰山，氣勢雄偉磅礴，五嶽之首，號稱天下第一山。
這裏的大地很驕傲，我踩著跬步，第一次寫會了驕傲兩個字怎麽寫。
然而，當我看到那把劍的時候，我重學了一次驕傲的寫法。
那把劍就別在那個人的腰間，他站在泰山下等著我。
那是一個孤獨的劍客，站在一顆山石旁邊，青衫飄揚。
周圍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留意，這裏站著一個古色古香的古代劍客。
他融入了環境，又超脫了環境，我分不清楚，那是一個境界，還是一種心情，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心裏泛起兩個字，孤獨。
我都不用問，他就是天下第一劍，絕琴宗長老張無情。
我把魂珠交給他之後就走了，沒有說一句話。
我在害怕，我看到他眼裏的孤獨就感到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也會像他那樣，像他那樣孤獨。
縱然是天下第一又如何，輸了天下輸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