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國篇 幼狐蘇胡胡
冬去春來,青丘國的山頭,綠意盎然,桃花紛飛。
一隻雪色小狐狸,搖著九條尾巴,愜意地趴在綠得出油的草地上。
一位如花似玉,楚楚動人的十四歲少女,提著一個褐色包袱,坐到小狐狸身旁。
小狐狸慵懶地抬起眼皮,斜眼仰視著少女:“這麽久不見,去哪了?”
蘇健康支起雙膝,雙手環著:“這麽久不見,現在見到我,才問我去哪。平日,也沒見你們去找過我。”
小狐狸有些詫異,畢竟在他心中,蘇健康一直是一隻膽小怕事內向的狐狸:“去了你家找你,你家變成了一棵小樹。”
蘇健康仰頭望天:“大概是三百多年前,我阿娘在遊曆前,放了一把火,把家給燒了。”
原來,她在人世,已經輾轉了三百年。
小狐狸汗顏,真心覺得蘇健康的阿娘比他的阿娘還狠。他的阿爹阿娘拋下他和妹妹去遊曆,可沒把家給燒了。
小狐狸和蘇健康的關係有些複雜。他的阿爹,是蘇健康阿爹的親哥哥,他的阿娘,是蘇健康阿娘的親妹妹。
蘇健康即是他姐姐,也是他表姐。
蘇健康將小狐狸抱到懷裏,認真打量著:“胡胡,你咋不長身體?怎麽還是三百歲的模樣?按理來說,你應該已經有五百歲了。”
蘇胡胡從蘇健康懷裏跳到草地上,舔了舔爪子,繼續閉眼趴著。
蘇黎黎手捧著花朵,麵容稚幼,朝蘇胡胡跑去。
她采花回來,看到草地上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近身一瞧,驚喜道:“健康姐姐,好久不見。”
蘇健康看著眼前這個人類模樣七歲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忍不住地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好久不見,黎黎。”
蘇黎黎坐到蘇健康身旁,仰著小臉,一臉純真地看著蘇健康:“健康姐姐,這幾百年裏,你去哪了?”
蘇健康目光深邃,聲音飄遠:“我啊,到人世間走了一遭。”
她在人世間,經曆了阿蓉戲樓的潮起潮落。
思緒回至過往,蘇健康被阿蓉訓斥一番後,繼續著她的戲本之路。
可被搶走的客人,要招攬回來,是何其的艱難。
阿蓉日夜趕工出來的戲本,到上戲那日,來看的人,寥寥無幾。
為了清楚地知道阿蓉戲樓和新興戲樓的差距,她還特意到新興戲樓聽了好幾場戲。
可新興戲樓的戲本,終究不是她的風格,也不表達不出她真正的想法。
迫於現實,她有嚐試,嚐試著按新興戲樓的戲本風格來寫,可她絞盡腦汁大半天,才寫出那麽幾段話。
不是自己的東西,即便是搬運現成的,也是那麽的費勁。
最後,阿蓉還是把不是自己風格的戲本寫出來了,新戲出來後,倒是把一部分客人招攬回來。
可她實在是高興不起。
到了最後,她再也模仿不出新興戲樓的戲本,就連自己以前的戲本風格,也忘得一幹二淨。
她還被新興戲樓告上了公堂。原因是,阿蓉戲樓抄襲了新興戲樓的戲。
阿蓉戲樓,從此一落千丈。
阿蓉也從豐腴體胖,變成了纖細幹瘦。
某日,早點過後,阿蓉將戲樓裏所有的人叫到前院:“想必我叫大家來這的原因,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你們也看到了,阿蓉戲樓一日不如一日,為了不耽誤大家,你們把剩下的銀子領了後,就各自散去吧。”
阿蓉話一說完,前院裏就傳來各種唏噓議論聲。
林媽端著一個托盤走到前廳,走到阿蓉娘身旁。托盤上,放著不同顏色的錢袋。
阿蓉忍著對大家的不舍、對阿蓉戲樓的不舍,看著托盤上的錢袋,故作輕鬆地道:“錢不多,也算是我小小的心意,希望大家離開阿蓉戲樓後,能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好去處。還站著幹嘛,上來領銀子啊。”
前院裏,眾人麵麵相覷。有幾個早已就想離開阿蓉戲樓的人,率先出來,拿著銀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有人開頭,後麵便陸陸續續地上來了人。他們有的一臉平靜,有的因迫於無奈才離開,神情悲切,有的則虛偽的安慰一番阿蓉,拿著銀子快步離開······
要看一個人值不值得交往,忠不忠心,就要看這個人身邊的人,在他落寞的時候,是選擇離開,還是選擇留下。
人很快就走光了,隻剩下蘇健康和她的“哥哥姐姐”們。
阿蓉問:“你們怎麽不上來拿銀子?”
阿語冷道:“我們是孤兒,是阿蓉娘收留無處可去的我們,讓我們吃飽穿暖地長大,所以,我們哪都不去,留下來陪阿蓉娘。”
阿蓉歎氣:“可我以後,怕是沒那能力養活你們了。”
阿勉握緊拳頭,支起手臂,道:“那就換我們來養活您好了,我們已經長大了,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養活您。”
阿蓉感動,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來:“你們……真是傻孩子。”
阿語走到阿蓉身邊,將她攬入懷:“放心吧,有我們在。”
蘇健康站在前院裏,看著眼前一派溫馨感人之景,扭頭跑出前院。
前廳的阿蓉一眾,看著蘇健康的背影,莫名又有些傷感。
她,是選擇離去了嗎?
正當阿蓉他們暗自感傷的時候,蘇健康提著一個褐色包袱急匆匆地跑了回來。
那個包袱是她當初來戲樓時,隨身背的包袱,是她親啊娘為她準備的包袱。
蘇健康將包袱放到桌麵打開,一遝厚厚的銀票,還有幾錠銀晃晃的銀子,以及一些碎銀,幾串銅板,映入阿蓉他們的眼底。
阿蓉震驚地問:“健康,你哪來這麽多銀子?”
蘇健康神情堅決:“我親啊娘給的,夠不夠!?”
她選擇相信阿蓉,相信她日後一定可以找回自己的感覺,再次寫出好看的戲本。
阿好驚呼:“健康,你這隱藏得夠深的啊。”
阿晴拍了拍蘇健康的肩膀:“隱藏的小金庫,健康,有這覺悟,很好!”
蘇健康揚起小臉,驕傲地道:“那必須的!”
阿蓉把桌上的包袱綁好,遞回給蘇健康:“這錢我不能要。”
蘇健康不解:“為什麽!?阿蓉娘,您就收下吧。”
阿蓉搖頭:“這是你親阿娘留個你的,所以我不能拿。你把這些錢財拿到外麵購置些房屋鋪麵,好日後當嫁妝。”
蘇健康搖頭:“不!阿蓉娘,這些銀子,您就收下吧。照我這樣,你們這輩子是看不到我嫁出去了。咱們一起離開這裏,到別的地方,再開一家戲樓。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阿蓉眼帶寵溺,輕輕地撫摸這蘇健康的頭,最後哽咽道:“······好!”
阿蓉帶著蘇健康及阿語他們,一起回到自己的家鄉,開起一間小小的戲樓。可阿蓉無論如何,都寫不出令她滿意的戲本。漸漸地,蘇健康頂上了阿蓉。
阿蓉也樂在其中,仔細地為蘇健康修改著戲本。
阿蓉和阿語他們去世後,蘇健康在就凡世,靜靜地守著阿蓉留下的戲樓,不管有沒有人來,她都繼續地寫著她的戲本,還請了人來參演。有時,她也會參與其中。
時過境遷,青丘國,是戰亂-平和-戰亂-平和。
小鎮不再是那個小鎮,而阿蓉戲樓,在一次戰亂中,被一把火給燒掉了。
那日,蘇健康剛好不在戲樓。
蘇健康覺得,她這輩子是和火過不去,不僅燒她的家,還毀了阿蓉留給她唯一的寶貝。
蘇健康不得不帶著對阿蓉的思念,以及對“哥哥姐姐”們是思念,還有阿蓉以前寫的戲本,回到她族群生活的地方。
蘇黎黎看著手中的五顏六色的野花:“阿蓉真是個好人。”
蘇健康心中泛起了對阿蓉的思念:“是啊。”
一陣春風吹來,卷起灼灼的桃花花瓣,和嬌嫩細小的野花花瓣。空氣中,漫著清新的花香味。思緒,也隨風飄遠。
蘇健康將目光轉到蘇胡胡身上,問:“黎黎,胡胡為何還是以前的模樣?”
蘇黎黎先是一聲歎息,後故作憂愁道:“聽狐族的大長輩說,哥哥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所以才會一直保持以前的模樣。”
蘇健康訝道:“啊?那是吃了什麽?”
蘇黎黎擰著眉,她還太小,長輩們說的,她不是很懂:“好像是很厲害的東西,而且還是倆。狐族裏,沒有狐狸能將那物取出,即便是大長輩們,也不敢保證取出那物後,哥哥是否還能活著。”
蘇健康看著蘇胡胡,帶著憐憫道:“胡胡啊胡胡,你怎麽可以把那麽可怕的東西,吃進肚子裏。”
蘇胡胡不答。
誰願意把那種東西吃進肚子。
那是一個陽光和煦的早上,蘇胡胡來到河邊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水。他喝得急,突然就覺得嗓子被什麽東西給噎著了。
蘇胡胡想起阿娘的對他說的話,吃東西被噎著的時候,就要多喝水。於是他,繼續大口大口地喝水。
終於,嗓子傳來的異物感消失了,阿娘說的話,果然沒錯。
緊接著,蘇胡胡生了一場大病,嚇壞了他的阿爹和阿娘,驚動了狐族的大長輩們。
醫術高深的狐醫和法力高強的大長輩們,愣是找了幾日,才找出蘇胡胡生病的原因。
生病的原因,相當棘手,甚至可以說是到來無力回天的地步。蘇胡胡能不能活,一是聽天意,二是靠自己。
蘇胡胡的阿爹阿娘既傷心又驚慌,他們做了最壞的打算,為了日後有個念想,在照顧蘇胡胡之際,順便抽空造了個狐狸。
萬幸的是,蘇胡胡活了下來,還當了哥哥。隻是,自那以後,他便一直保持著幼狐的形態,即便是化成人形,也不過是一個五歲娃子。狐族與他同齡的狐狸,紛紛將他視為異類。
蘇黎黎見蘇健康麵帶憂傷,安慰道:“健康姐姐,你別傷心,哥哥雖然身體長不大,但他可厲害了,沒有狐狸敢欺負他。”
是的,有得必有失,蘇胡胡雖然不長身體,但修為卻在大長輩們之上,身邊還有一個關心陪伴他的妹妹,想來也不是那麽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