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國篇 妙怡
幽藍靜謐的深海裏,暗波湧動,冰冷黑暗。
這一片海域,終年不見陽光。這一片海域,是真正海中霸主的棲息地。
它們長相怪異,凶狠無比,盤踞在各自一方的海穀裏。
再往下,是海波湧起,湍急迅猛的漩渦。
那裏,即便是海之霸主,也不曾敢靠近。
穿過激流飛濺的漩渦,是一片平和的冰藍海域。
在那裏,有溫暖的陽光鋪灑。金黃色的光芒,折射成五彩繽紛的光束,將這一片冰藍,映襯得美輪美奐。
色彩斑斕、千奇百怪的珊瑚,紮根在海中的礁石上,如同海中寶石一般,璀璨生輝。
多姿多彩的海中生靈,在珊瑚礁裏,自由自在地翩翩而遊。
一隻龐大無比的海龜,在珊瑚礁上,緩慢潛行。
海龜的龜殼,被一個如水晶般透明的泡泡膜,高聳地籠罩著。
泡泡膜在陽光下,七彩紛呈。
穿過泡泡膜,偌大的海龜龜殼上,有山川、有湖泊,有飛禽、有走獸,有樹林、有花朵,還有城市和村鎮,房屋和宮殿。
這便是海中桃源仙境—玄女國。
生活在陸地上的人們,最憧憬的生活之地,無外乎就是海中桃源鄉,天上琅環地。
玄女國被稱為海中桃源鄉,一是因為這個國度充滿著神秘,二是因為玄女國隻有女子,沒有男子。
玄女國的姑娘,樣貌生得美,身材玲瓏有致。
她們都留著一頭如海藻般濃密的長發,發色不一,因人而異。
據聞,她們可以觸水化成人魚,觸地則成人身,皆懷靈力。
玄女國,皇都。
白牆綠瓦,鱗次節比。依水成街,橋街相連。
從竹橋走到梧桐街,再從梧桐街走過珠鏈橋來到華凝路。
華凝路的路邊,坐落著一家賣胭脂水粉的店麵。
一塊紅底黑字的牌匾,穩穩當當地掛在店麵的屋簷下。
牌匾上,寫著‘暮翠堂’三個秀氣的大字。
走入店麵,胭脂水粉的香味,充斥在店內的空氣中。
紅娘站在櫃台後,埋頭認真地算著帳。
她年紀在二十五歲左右,挽著倭墮髻,簪著紅木發釵,身著白色交領裏衣長裙,外罩一件紅色曳地薄紗,腰係七彩編繩垂墜腰帶。腰帶上,掛著一個精巧別致的玉色蓮花荷包袋。
“紅娘。”
兩位雙眸深邃,鼻梁高挺,美麗無暇的少女,相攜走進暮翠堂。
她們年齡在十七八歲上下,身著水藍色和煙綠色鮫綃絲綢曳地衣裙,額上是與服飾顏色一致的珠玉垂墜。
一頭如波浪的長發,柔軟光滑地垂落在肩背後。
紅娘放下手中的毛筆,臉上帶著笑容,盈盈地走出櫃台。
她生得嫵媚動人,一雙桃花眼,即便是女子瞧了,也難免會心動。櫻唇兩旁的黑痣,更是為她動人的麵容,添上極具個性的色彩。
紅娘問:“兩位今日要買些什麽?”
紫發藍衣黑眸的姑娘問:“有新品嗎?”
金發綠衣藍眸的姑娘道:“我還是要上次那水胭脂。”
紅娘點頭:“有的,二位請隨我來。”
說完,紅娘便帶著兩位姑娘走進了內閣。
約摸半盞茶的時間,她一人從內閣走出,身後已無那兩位姑娘的身影。
紅娘走到櫃台後,拿出兩顆碩大圓潤的夜明珠放好,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拿起筆,繼續埋頭算帳。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位身著月光色鮫綃絲綢曳地衣裙、頭戴白紗幕離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急匆匆地走到櫃台邊。並將手中的珍珠串銀絲錢袋丟在櫃台上。
飽滿豐潤的夜明珠,從錢袋裏滾了出來。
紅娘抬起頭,麵無表情地問:“你這是作何?”
白紗幕離遮臉的女子,語氣急切,透著虛弱:“把閔之給我。”
紅娘微微凝目,語氣疏冷:“姑娘,你怕是找錯地方了,這裏沒有叫閔之的人。小店裏,隻有小女子一人。”
女子望了望門外,顫抖著手,焦急道:“紅娘,你就別裝傻了。快!把閔之給我,我要帶他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離開這裏你們能去哪?玄女國沒有能容得下你們的地方。”
紅娘最終還是無法對她做到置之不理。
女子的語氣,從急切變成懇求。她握著紅娘的手腕,道:“有的,一定會有的!紅娘,求求你,讓我把閔之帶走吧。”
紅娘推開女子的手,將櫃台上的夜明珠全部放進珍珠串銀絲錢袋,並將錢袋放到女子手中。
“你走吧。”
女子搖頭,大步流星地走到櫃台後,跪在紅娘麵前,抽泣道:“紅娘,求求你,讓我把他帶走。”
紅娘無奈,確認四下真的無人,才蹲到女子麵前,對她厲聲道:“妙怡,閔之已經不在了,我要和你說多少次,你才願意相信!?”
妙怡搖頭,輕紗隨著她的晃動,泛起了悠漾。
她道:“我不信,我不信他不在。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他,總覺得他,還在我身邊。紅娘,求求你,再幫幫我。”
妙怡伸出手,緊緊地拽著紅娘手臂上的衣衫。
紅娘垂頭,瞧見了妙怡手臂上若隱若現的血痕。
她拉過妙怡的手,並將袖子挽起。
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映入紅娘的眼底。她震驚地抬起頭,並將擋住妙怡麵容的白紗撥開。
白紗下,是一張楚楚可憐的臉,憔悴嬌柔。
紅娘歎氣:“你怎麽瘦成這樣了?還弄出一身傷。”
妙怡搖頭,小臉瘦削,雙眼紅腫。她不過是個十九歲孩子,卻沒有十九歲該有的青春年華:“阿娘顯我丟人,每日施以我鞭刑,直至我認錯為止。”
紅娘眼中充滿不忍:“你這是何苦?認個錯就這麽難嗎?”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水,劃過妙怡的臉頰,化成豆粒般大小的玉色珍珠,掉落至地。
“我認錯就說明我放下閔之了。可是我,放不下他。阿娘沒有體會過這種感受,所以她無法理解我。”
“那你就打算一直受著鞭刑?你不要命了!?”
妙怡的雙眸,毫無生氣:“自從和閔之分開,我便覺得這世上任何東西,都已經不值得我留念。”
“任何東西?包括你的阿娘?”
妙怡不答。
紅娘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她站起身,扔下一句“不孝女”,走進內閣,從裏麵拿來了出一瓶藥。
紅娘將藥塞拔開,一邊替妙怡上藥,一邊道:“趁現在家裏的還沒有人發現你逃了出來,上完藥,我帶你回去。”
溢著熒光的藥漿,從白瓷玉藥瓶的瓶口緩緩流出,浸潤著妙怡的傷口。
妙怡隻覺得手臂傳來令人感到舒適的冰涼,驅散了那灼灼發燙的痛感。
她道:“難道,你真的不願意再幫我了?”
紅娘無力地道:“妙怡,不是我不幫你,是我幫不了你。你也看到,閔之是在你麵前死去的。你要什麽時候,才能接受這個事實?”
妙怡頓時有口莫辯。
紅娘見妙怡不再說話,便也不再出聲,低頭無聲地為她上著藥。
突然,紅娘被妙怡一把推到地上。
妙怡咬牙站起,趁紅娘摔倒在地,往內閣跑去。
“妙怡!”紅娘見了,趕忙起身,追了上去。
妙怡跑進內閣,插上了鎖。
內閣裏,擺滿了貨架。
貨架上,放著各種各樣的胭脂水粉。
妙怡走到最裏層的貨架旁,她抬手吃力地扭動放在第四層的金絲孔雀琺琅器。
紅娘站在內閣門外,拍打著門口,喊道:“妙怡,你住手,閔之不在裏麵!妙怡······”
妙怡對急迫地敲門聲充耳不聞。隨著金絲孔雀琺琅器的扭動,她麵前的白牆隨之移動,出現了一扇窄門。
妙怡想都沒想,提起裙子,邁著急步,走了進去。
門後,是一條比窄門稍微寬一些的甬道。暗灰的牆壁上,掛著發出橙色光芒的紅燭燈。
妙怡沿著甬道往裏走去。
甬道後,是盤旋而下的石梯。
石梯後,是縱橫交錯的甬道。
妙怡輕車熟路地沿著甬道走到一洞口。
洞口後,是一片茵綠翠嫩的草地,草地上,是五彩繽紛的花朵,野蝴蝶在花朵上,翩翩起舞。
蒼勁蔥鬱的大樹,垂掛著用花藤編成的秋千。
草地中央,是碧波蕩漾的湖泊,湖泊上,泛著幾隻小船。
湖泊兩側,是柳樹如蔭。
湖泊後,是遠山。
山腳下,依稀可以看到房屋墨色的屋頂。
蒼樹的秋千下,柳蔭下,船隻上,是成雙成對的男女。
仔細一看,女子的裝束與男子的裝束並不相同。
女子曼妙,充滿著異域風情。
男子翩翩如玉,倒像是中原人士。
即便如此,也阻擋不了他們眼中的熱烈與柔情。
妙怡的突然闖入,嚇壞了沉浸在甜蜜中的男男女女。
“閔之!閔之!你在哪?你還活著,是不是?”妙怡一邊小跑,一邊帶著哭腔喊著。
在場的男男女女,皆充滿疑惑地看著她。
“閔之,我知道你在,你快出來!咱們一起離開這裏!”
妙怡停下腳步,朝四周巡視望去。
隨著她的呼喊,她心中那熟悉的感覺,愈發的強烈。
她看向遠山山下的房子,內心變得激動起來,她雙眸含淚,滿懷期待地朝遠山山腳走去。
“閔之,你是在那嗎?”
緊接著,眼前一黑。
紅娘看著被她用手劈暈的妙怡,低聲喃道:“別怪我,妙怡。”
妙怡睜開眼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床上。
暖紗幔簾,奢華優雅的內飾,氣派不凡的擺設,熟悉的千年紫檀羅漢床,不是別處,正是她的閨房。
一位衣香鬢影,年近四十的貴婦人,走到妙怡的床邊。
她氣度雍容,臉上絲毫沒有因歲月流逝而留下的痕跡,眉宇間卻透出了因走過漫長年華留下的堅毅不屈。
她眼中是失望透底,冷冷地對躺在床上的妙怡道:“你簡直丟盡了妙家的臉!從今往後,你不許再踏出閨房一步!”
婦人對身旁白發染鬢的餘姑姑道:“鞭刑挪到此,照例進行。”
餘姑姑倒吸一口冷氣,眼中滿是心疼地看著妙怡,道:“是。”
妙怡不語,麵如死灰地將頭側向另一邊,無聲地流下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