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也是祁野忘了和家裏人提前通個氣。


  裴嵐剛聽到退婚的時候,也是有些詫異,但見時家人態度堅決,又讓她生出了點不滿。


  他兒子這樣貌家世,配個時棲綽綽有餘,他們祁家還沒什麽,時家居然還主動要求退婚?

  行啊,退就退,到時候就看誰先後悔。


  ——然後祁野就差點給他親媽跪下了。


  時家夫婦功成身退,帶著時棲轉身往外走,留下祁野不敢置信地問:

  “……您……您就這樣同意了?您沒問問我的意見?”


  裴嵐也十分震驚:“上次你不還問我這婚能不能退嗎?我尋思人家都主動要求退了,我要是死乞白賴不退,豈不是很沒麵子?”


  祁野一臉悲憤:“那您好歹也問問我啊!”


  “你都一身花邊緋聞了,看起來也不像是需要我問的樣子啊!”


  “媽!您真是我親媽!”


  “……”


  木已成舟,裴嵐大手一揮:

  “哎,以前也沒看你對時棲上心,現在鬧什麽鬧,我跟你,今的關鍵是裴宴,你爸那邊也在應酬,我沒空管你談戀愛的事兒……”


  門緩緩合上。


  時棲耳邊終於清靜了。


  吳女士拍了拍她的手:“好歹這婚也是當著裴老爺子的麵訂過的,我跟你爸待會兒也去見見老爺子,你就不用去了,自己玩兒去吧。”


  *

  上京市春季少雨,今夜卻不知怎的降下一場暴雨。


  窗外雷聲轟鳴,暴雨如注,別墅內卻安靜溫暖,請來的樂團緩緩演奏著古典樂,倒是很襯這一室浮華聲色。


  時棲重回宴會廳沒多久,就被一眾塑料姐妹包圍,七嘴八舌地誇她怎麽又瘦了,再打聽她今這妝到底怎麽化的。


  不過依時家這暴發戶身份,當然也有不少名媛瞧不上時棲的。


  “進了娛樂圈就是不一樣,動刀的醫院都有自己的門路了。”


  “看到她那個包了嗎?全場也就她的包既不是限量也不是稀有皮了吧?”


  “這麽漂亮,祁少連買個包的錢都舍不得?”


  這群名媛之中,某個一直不發一語的女孩忽然淡淡開口:


  “別這麽,包再貴重,也是身外之物。”


  她的朋友也適時附和:

  “就是包貴不如人貴,時棲再漂亮,也隻剩漂亮了,哪像妍妍有內涵?”


  “你時家怎麽想的?又不缺錢,居然允許女兒去當明星?”


  “果然是暴發戶家庭,跟我們妍妍這種書香門第的境界差太多了。”


  “什麽人都拿來和妍妍比,也太掉檔次了吧……”


  覃妍沒吭聲,但眉目神態帶著幾分清高,顯然受慣了這樣的吹捧。


  時棲就算沒聽到她們那幫人什麽,看覃妍那冷漠的視線,也知道肯定沒她好話。


  在周圍一堆名媛裏環視一圈,時棲抓了個眼熟的,似乎是她高中還是初中的什麽同學之類的,問道:

  “那個誰啊?”


  被問到的呆頭鵝也很配合,聲解釋:

  “你怎麽連她都不記得了?南宇航空的大姐覃妍啊!就那個斯坦福畢業的,家世好學曆高,被人吹到上去那個。”


  呆頭鵝還很沒心眼的補充:“我看她眼睛都長上去了,偏偏你那個未來婆婆還經常誇她,可把她牛逼壞了。”


  哦?

  難不成是對祁野有想法?


  不會吧,斯坦福畢業的,就這個眼界?

  呆頭鵝答完了時棲的問題,又衝時棲笑:

  “棲棲,你今怎麽忽然這麽……不一樣啊?之前我在電視台實習的時候見你,你還……”


  時棲掃她一眼:“我怎樣啊,池舒?”


  被她猛地點名,池舒不知為何瞬間回想起高中時的時棲。


  這個語調,這個神態,她太熟悉了。


  回過神來時,時棲已經走遠,之前觀望的一眾吃瓜姐妹上前問:


  “怎麽怎麽?時棲跟你什麽了?”


  “她有沒有覃妍什麽?”


  “也沒什麽……”


  池舒望著她的背影,心裏莫名生出了一股令人懷念的熟悉感。


  時棲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


  *

  今這樣的大場合,時家和祁家明麵上幾乎零交流,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消息也傳得很快,沒過多久大家都聽了兩家解除婚約的事。


  不過許多人都覺得過於突然,還有些不敢相信。


  一樓洗手間內,恰巧碰上裴嵐的一位婦人就跟當事人悄悄取證:


  “時家……真跟你們家祁野退婚了?”


  裴嵐怎麽聽這話都覺得不順耳,虛榮心讓她含糊道:


  “是啊,原本我覺得隻要孩子喜歡就好,但你也知道,我們家祁野喜歡乖一點的,懂事一點的,那些太招搖的女孩子,不合他胃口。”


  對方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我還以為是時家上門來退的婚呢,我就嘛……祁野這孩子這麽優秀,以後不愁找不到好姑娘,倒是時家的……所以女孩還是老實點好,像她那樣的,長得再漂亮也沒用。”


  這兩人一唱一和,並不知道時棲也恰巧在隔間內。


  時棲:“你是有什麽‘在廁所人壞話必被當事人聽見’的定律嗎?為什麽就這麽巧?”


  係統:“您還有空想這個?我還以為您剛剛會衝出去解釋呢。”


  時棲走出隔間,對鏡補了補妝。


  “這裏是什麽地方?外麵又是什麽地方?”


  係統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女人瘋起來,十有八九很難收場。


  係統:“……您想幹什麽?”


  時棲微笑:“這位裴女士想要麵子,那我就給她這個麵子咯。”


  完了,這女人真的要開始發瘋了。


  *

  裴嵐挽著丈夫祁正邦在廳內應酬。


  已經快到開席的點,該來的人卻遲遲不見人影,裴嵐有些心急。


  “這都幾點了?到底來不來?”裴嵐沒好氣,“你老爺子怎麽想的?二十多歲的毛頭子,還不是自家人,老爺子也敢放手給他?”


  “誰不奇怪?這子現在得勢,我請了好幾次都請不動,架子比誰都大!”


  夫妻倆滿腹抱怨,但都不敢表露絲毫。


  畢竟他們還指著裴宴鬆鬆手,能多少分點好處。


  “喲,這不是祁總和祁夫人嗎……”有和祁家熟悉的人上前寒暄,“聽你們家那個花花公子恢複單身了?”


  雖然是熟人,但祁野愛拈花惹草,到底不是什麽好話。


  裴嵐自己可以,別人不行。


  她還沒開口,旁邊有套近乎的人幫腔:“那該恭喜祁夫人了,不是我,您以前那個兒媳婦配你們家祁野確實差點……”


  還有人:“女孩子還是賢惠點好,拋頭露麵地給人指指點點,也不像話。”


  “祁夫人不是喜歡覃妍嗎?這都退婚了,不跟覃總走動走動?”


  別管是名流還是普通市民,隻要談到婚戀話題,全世界的婦女都很有熱情。


  直到時棲殺出來之前,這撥人都聊得很愉快。


  然而當明豔照人的時棲,端著香檳踩著十厘米高跟,儀態從容地朝裴嵐殺去時,一眾年紀比她大幾輪的貴婦們敏銳地嗅到了瓜的味道。


  裴嵐的表情有點僵。


  “剛剛太匆忙了,都沒來得及正式和裴阿姨問個好。”時棲言笑晏晏,“雖我們當不成婆媳了,不過我還是很喜歡裴阿姨的。”


  時棲手裏的香檳杯和她輕碰,清脆一聲。


  裴嵐尬笑:“……我也……挺喜歡你這孩子的,可惜了。”


  時棲轉頭又衝周圍其他人甜甜一笑:

  “我就知道裴阿姨寬宏大量,不會因為我退了和祁野的婚約,就和我疏遠了。”


  是時棲主動退的婚?


  可祁家又是他們退的?

  一眾人的眼神漸漸微妙起來。


  裴嵐被當眾拆穿,臉上掛不住,冷了臉:

  “時棲,你跟祁野好聚好散,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話可要注意分寸。”


  麵無表情的裴嵐擺出長輩的威壓,好像下一秒就會叫人趕時棲出去。


  但時棲仍沒有懼色。


  她要是怕了,也算白穿過那麽多個世界了。


  “裴阿姨,我錯什麽讓您這麽生氣?”她語氣忽然示弱,“我沒有怪祁野的意思啊,雖然他經常和模特網紅傳緋聞,又夜店酒吧到處鬼混,但我相信,他這麽優秀,肯定會有其他女孩喜歡的。”


  時棲眨眨眼,滿臉真摯地——氣炸了裴嵐的肺。


  係統勸她:“……裴嵐到底是裴家人,你這樣讓她下不來台,除了出口氣之外圖什麽呢?”


  時棲:“有氣不當場出,還要挑日子嗎?”


  “你放心!”裴嵐咬牙切齒,“我下次挑兒媳婦肯定得好好選,比如覃家的姑娘那樣的,人家書香門第,斯坦福畢業,肯定比靠著臉蛋拋頭露麵的強。”


  時棲麵不改色:


  “那是當然——不過那祁野恐怕得好好努力了,不然他的學曆,可能跟斯坦福的也沒什麽共同語言吧?”


  裴嵐被懟得目瞪口呆。


  她活了幾十年,仗著裴家這個靠山,人人都要敬他三分,還頭一次遇見這麽無所畏懼的姑娘。


  她哪裏知道,眼前這姑娘入能搞宅鬥宮鬥,出能當Alpha開機甲。


  穿書這麽多年,談戀愛她不行,論口吐芬芳——


  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媽——”祁野後知後覺趕來,見這場景已經有些一發不可收拾,“你們幹什麽呢?”


  裴嵐臉色鐵青:


  “你這個前未婚妻真是能言善辯,怪不得人家上門退婚,結果心氣這麽高,又是嫌你花心,又是嫌你學曆不夠高,也不知道要挑個什麽神仙嫁!”


  既然大家都撕破臉了,裴嵐也不留情麵。


  她要當眾退祁家的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麽身份。


  “時姐,你和祁野在一起的時候我不好,現在分手了,我作為長輩奉勸你一句,長得好看當不了飯吃,什麽鍋配什麽蓋,自己心裏還是要有個數。”


  “媽!”


  祁野想幫時棲,但又不能讓親媽眾目睽睽下不了台,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時棲看向祁野,好言相勸:


  “祁野聽見沒,阿姨這是勸你別想著斯坦福了,心裏要有點逼數。”


  祁野:“?什麽斯坦福??”


  裴嵐剛順下的這口氣又堵死了。


  “時姐!”


  祁正邦原本礙於身份不想和姑娘計較,但時棲嘴皮子太過厲害,他忍不住出聲喝止。


  “這好歹是裴家的地盤,你是來幹什麽的,砸場子?”祁正邦橫眉倒豎,眼神陰沉,“這就是時家的家教?你父母就是這麽教你尊敬長輩的?”


  祁正邦端著居高臨下的精英做派,祁家雖然也隻經營兩代,但背靠的裴家,卻是背景深厚,地位超然。


  時家在他眼裏,不過是一代發家的暴發戶而已。


  周圍看熱鬧的貴婦們,雖也有平日和時家交好的,但也不敢在這時候出頭。


  當初時家攀上裴家這門親戚,就有不少人眼紅。


  現在兩家鬧開,多得是人樂見其成,不趁機踩一腳都算好的。


  時棲的笑意漸漸淡去。


  祁野見勢不妙,連忙拽住時棲:“……你、你別生氣,我爸他不是這個意思……”


  “祁野!”祁正邦抬高聲音,“過來!”


  “爸!”


  “你再吭一聲,信不信把我你信用卡都停了!”


  祁野急得滿頭大汗,他不明白他爸為什麽要跟時棲一個姑娘過不去。


  但這麽多人看著,必須要有一個人低頭,否則誰都下不來台。


  祁野:“棲棲……”


  時棲失望地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對祁野殺傷力巨大,仿佛在“你慫就往後稍稍,別影響老娘發揮”。


  時家做實業生意,不需上市,在行業內也地位穩固,不怕得罪一個祁正邦。


  更何況這對夫婦比她有頭有臉多了,跟她一個輩吵,傳開了也不是她丟人。


  醞釀好的時棲正要開麥噴人,忽然聽外麵響起一片低低的議論聲。


  不知何時,一樓大門緩緩拉開。


  門外大雨傾盆而下,雲層後隱約有閃電閃爍。


  時棲順著眾人視線望去,人群無聲讓出一條道來,四周議論聲漸歇,隻剩宴會廳內悠長的古典樂,和男人硬質鞋底踩在大理石地麵的腳步聲。


  裴嵐和祁正邦瞬間將和時棲的爭執拋在腦後,掛上了一副長輩的和善麵孔。


  裹著黑色長風衣的男人踏暴雨而入,藏在金絲鏡框後的眉眼淡漠,極淺的笑意並不明朗。


  他卷著些許雨夜寒意,於萬眾矚目中緩步走來——


  周遭一切聲響凝滯片刻。


  像被人按下了靜止鍵。


  “裴總終於來了啊……”


  祁正邦滿臉堆笑,走上前想要和裴宴握手。


  目不斜視的裴宴當著所有人的麵,越過了祁正邦伸出的手。


  祁正邦的笑容僵在臉上,像是被人當眾扇了個巴掌。


  身姿挺拔的男人在驚愕的時棲麵前,站定。


  全場死寂。


  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了個來回,試圖理解這瞬間逆轉的情勢。


  裴嵐和祁正邦是什麽身份?

  裴家第三代的大姐,華聞娛樂的掌權人,論人脈,論地位,哪樣不比一代發家的時家強?

  這兩人想要為難時家夫婦或許還要有些顧慮,但要在事業上為難一下時棲,那簡直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


  可偏偏就在這關頭——


  裴宴站了出來。


  並且,站在了時棲的身邊。


  而在所有人屏息凝神地注視之中,裴宴慢條斯理、旁若無人地緩緩啟唇:


  “來晚了點,等久了?”


  時棲……真的認識裴宴?!


  宴會廳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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