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銀扇
此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屋裏點上了油燈。銀扇想著,姐姐一個人回宮天又黑了,得有人送才行。
銀扇就是舍不得姐姐走,借口去送送好多看幾眼,誰知道下次姐姐告假是什麽日子。
銀扇對著堂屋喊了一句:“娘,我去送送阿姐。”就追出去,臨走前,把門後的棍子帶走了,棍子一來可以防身,二來天黑帶著方便走路。銀扇朝著王宮的方向奔去。
佘氏聽見大門的動靜,想追出去,哪裏還有銀扇的影子。她想,畢竟是京都城,最近夜裏都有官軍巡邏,也就隨銀扇去了。
銀扇奔跳著跑出幾條街,被夜裏的冷風一吹,興奮的頭腦也逐漸冷靜,褲腿一直短著的腳脖子格外的冷。
她已走到一條小巷子裏,巷子很黑,此刻正是初二,無月無光周圍的屋子影影綽綽,朦朧難辨。平常走的街道,現在也變得十分陌生,銀扇有些害怕一個人隻身出來。
在黑暗中,耳朵變得靈敏,銀扇忽然聽到角落裏有人呼喊,她急忙跑去,隨後一拐彎,見到了讓她永生難忘的場景。
有一個銀發男人在咬人,被咬住脖子的是一個和銀扇一樣穿著粗布衣服的普通人。
那人緩緩的滑落跌在地上,像是死了。
銀扇和咬人脖子的銀發男子隔著十餘步的距離,幾乎對麵。
銀扇不敢再看第二眼,盡管銀發男人好像在無月無星的夜幕下憑空發光。
隻一瞬間,就決定了銀扇的生死,逃跑已經來不及。銀扇的身體從小不好,跑也跑不動。
那個邪惡的男人已經朝銀扇走來,他帶著致命的危險,又美得驚人,每每往前一步,銀扇就離死亡更近。
在恐慌的幾乎抑製不住尖叫的時候,銀扇想起了姐姐。想起姐姐小時候帶著她去街上討飯,為了博取同情,她們姐妹裝成一大一小兩個瞎子。
銀扇不由自主地握緊手中的棍子,顫抖著盡量平穩的朝那個咬人的銀發男人走去,也許是朝著死亡走去。
夜王最近很無聊,這世上準確知道他存在的兩個人都太忙,一個去了青州,一個在生病,沒有人來拜見他。距離下一次上供還有很多天,如果他等著,就要等好多天。
夜王不想被王宮關著,也不願等著,他自認才是這片土地上的真正主人,任何人、任何地方都不可能關住他。他從地宮裏出來,輕而易舉地繞開侍衛來到宮外。
夜王在屋脊上行走,俯視腳下的眾生。他奔跑起來,銀色的頭發在半空中曼舞,身上的紫色袍子無疑是天空中張開的一張簾幕。
他從一個屋脊閃到另一個屋脊,無人知曉的看見人間悲喜。
最終,夜王看到一個男人。一個很糟糕的男人,他的妻子跪著求他不要去賭,但他還是拿走了妻子最後一點錢。
他走後,他的妻子在屋裏絕望地上了吊,很快就掙紮不動。
這一切夜王都看在眼裏,他睥睨眾生見證了諸多喜劇和悲劇,喜歡靜靜地看著。
看完了,夜王跟上了這個男人,在黑巷子裏掐斷了他的脖子,吸幹了他肮髒的血液。一切都是那麽順理成章。這個男人消失了,也不會有人為他傷心。
問題是,被人看見了。
夜王看著那個拄著拐杖的女孩走到自己的麵前。那女孩的身子可真單薄,仿佛被夜風一吹就會被吹散了骨架。女孩一張小臉煞白的,黑眼珠倒是長得挺大,就算翻著白眼也可見黑眼珠的輪廓,可惜是一個小瞎子。
小女瞎子在夜王麵前不緊不慢地拄棍走著,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危險來臨,這黑巷子裏還有其他的生物。
夜王咧開嘴角,露出了他剛收回去的獠牙,嘴裏獠牙十分鋒利,能輕易撕開一個健壯男人的喉嚨,不用的時候又能收回去。
他對著小女孩露出獠牙,但小女瞎子還是渾然不覺的樣子。
離得越來越近了,銀扇攥著拐杖的手心都在冒汗,她現在離那個可怕的男人隻有一步,那個男人一伸手就能抓住自己。他對著自己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那牙齒有三寸長,絕不是人類所能有的牙齒。
銀扇在心裏反複地尖叫,“怪物,怪物!”她怕極了,可她隻有一次能活著的機會。她堅定的控製自己的速度,讓自己的速度保持不變,眼睛向上翻著,正如她一路走來的那樣。
她是一個瞎子,她牢牢記住這一點,瞎子是看不見周圍的一草一木,看不見就不害怕。看不見他殺了人,也許銀發男子就不會殺自己滅口。
銀扇必須賭一把,因為她的身體實在跑不過。
夜風從狹窄的巷子裏穿過,吹到銀扇的耳朵裏嗚嗚作響。仿佛是死去遊魂不甘的哀鳴。
遠處有萬家燈火,可那極遠極遠,身邊隻有黑暗,還刮著腥氣的陰風。
小女瞎子走到了夜王的跟前,夜王已經亮出牙齒準備咬下去,赫然,他發現這個小丫頭是一個病人,還是一個肺癆病人。
就像所有掠食者一樣,老虎不吃有傳染病的羊,豹子不吃重病垂死的鹿。猛獸不喜歡吃快死的動物,除非這動物是它們咬死的。
夜王也是如此,食血者不喜歡吸有病的人的鮮血。
這是生物本能,不喜歡吃有病的動物,可以規避自身被傳染的風險。有病動物的肉和血液並不好吃。
夜王亮出銀牙準備咬下,卻發現小女瞎子是一個病人。
一個以人血為食的生物,本能知道這人有沒有病。她有病,夜王已經沒有興趣咬開她的脖子品嚐熱血。她還是一個瞎子,看不見自己的所作所為,對自己根本沒有威脅。
像是要讓夜王放心一樣,銀扇停下來,頭左右擺了擺,好像是她聽到了什麽動靜,在停下仔細聽一次確認。隨後,她又步伐平穩的往人聲鼎沸的地方走去。
神使鬼差,在黑巷子裏,夜王放過了眼前的小女瞎子。
銀扇強忍著時刻必須尖叫出來的恐懼,一路走到了人來人往的小吃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