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涼了
正是身著青色戎裝,英氣逼人的柳牧景,他對那個想走後門的內侍揮揮手,毫不客氣地說:“出去。”
那個內侍麵上訕訕笑了,對金山道:“小人先走了,回頭等您的消息。”
柳牧景今天來勢洶洶,一雙星目射出冷冷的光,薄唇發出一個鄙夷的聲音。他走上台階,和金山站在一個平麵上,比金山高了一整個頭。金山隻能仰視他。
金山對柳牧景的為人有所耳聞,知道他在其他人口中凶得很,除了太子甚少搭理人,自己也是第一次和他單獨說話。上次還是她和太子共乘一騎被柳牧景揶揄好半天。
“好本事啊,讓太子殿下給你布置暗衛,手段不錯,比一般女子還更勝一籌。”柳牧景說。
金山聽了他的話麵露驚怯,她和太子明明什麽都沒有,但是柳牧景一張嘴就變了味。
“柳領率,我沒讓殿下給我布置什麽。”金山心裏涼了。她覺得柳牧景雖不是朋友,但起碼是熟人。熟人都這樣看待自己,覺得她是靠著勾引才讓太子袒護她的,不由得灰心起來,沮喪的不想說話。
柳牧景何嚐不知道呢,畢竟他是除了他們之外唯一對有些細枝末節清楚的人,他本想勸金山注意點,可是話到嘴邊就變得這麽不陰不陽。
“要讓太子殿下因你得罪多少人?你自己是個什麽,心裏沒數?”柳牧景看著金山逐漸變得蒼白的小臉。
“我不是什麽。”金山心中刺痛,想盡力擠出一絲笑容,裝作不在意。
若是別的人說,她就反擊了,什麽男色,什麽勾引,她都不在意,因為那是根本就不存在的謠言。
可是,這話是太子另外一個朋友說的,而柳牧景又戳到她的痛楚。
兩個人之間有無法逾越的身份鴻溝。她也怕會連累太子,害他倒黴。
金山低頭,覺得自己身上的一身灰褐色的內侍衣服真是灼灼刺目,蒼白的麵色又變得通紅,“我知道自己身份地位很低……”
“身為內侍做好自己的本分,別沒規沒矩心裏隻想著僭越。”柳牧景看著金山倔強地神情,居然覺得有些內疚。他不忍再細看金山的表情,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小心點,莫張揚。”便快步走出椒蘭殿,在沒人看見的地方落荒而逃。
及至柳牧景走後,金山還像被釘在地上一般,半天邁不開步,仿佛雙腳紮根在泥土裏。
她是個什麽?
什麽也不是。
什麽都不是的人居然覬覦太子?
她連個女人都不能正大光明的當。
金山覺得心口痛,之前的甜蜜暖意都沒有了。
她冷靜了。
她覺得,太子都不知道她是一個女子,就算有那麽一點愛意,也是喜歡身為男子的金山。若是知道自己是一個女子,大概會覺得自己是一個騙子,會討厭自己,厭棄自己。
就算沒有王室反對,她還配發什麽夢?
太子說,她是他的人。
是他的人又如何,宮裏的人都是屬於王上的人。現在屬於王上,將來太子登基那就屬於太子。
宮裏的每一個人,以後隻要太子樂意,都是太子的人。
金山想到這裏身子一震,攥緊了半天的拳頭放下了,再覺得提不上一絲力氣,好像害了一場大病。
待到晚上,金山和太子在藏書閣相遇,太子還因為白天拉著金山的手,穿過王宮而喜滋滋。回味著他們牽手走過紅色的宮牆下,金色的瓦片,湛藍的天空。周圍牆下的花朵是香的,手心是暖的。
金山的心已經完全涼了,涼透了。
太子在前麵走,金山離得她有三步遠,惹得太子時不時回頭看看。
他停,她也停,兩個人的距離永遠保持在三步。
太子糊塗了,太莫名其妙了,白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到晚上就變臉了。
他自顧自往前疾行數步,隨後驟然轉身,卻見金山還是離自己好遠。便不想打啞謎,他忍不住說:“你這是怎麽了?”
“小的無事。”金山頷首垂頭,怎麽可能是無事的模樣。
太子心裏更疑惑了,“你把頭抬起來。”
金山依言,隻得把頭抬起來。
太子見金山就像是被霜打的花骨朵,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被雪壓壞了。她氣色很不好,像是受了打擊。
“怎麽了?有誰罵你了?誰欺負你了?還是又聽見什麽風言風語?”太子往金山跟前走,歪頭湊近金山,凝望著她。
金山不過來不要緊,他過去就行了。
太子和金山靠得很近,金山從太子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她的倒影,那個縮手縮腳,無比狼狽的自己,穿著一身難看的內侍衣裳。
“回殿下的話,沒有。”金山還是低著頭。
她剛才的抬頭,對上了太子的眼睛,看到那張好看的臉。那張麵孔潤如玉削,白齒紅唇。光低頭還不夠,她要閉上眼睛,才看不到那張讓她心亂如麻的臉。
不料,金山的額頭突然一溫,太子修長的手指竟貼上了她的額頭,親切又溫柔地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額頭也不燙啊,卻是一副生病的模樣。”
金山心裏十分苦澀,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太子的手。她睜開眼睛,苦澀在她的眼裏翻騰,竟要流出淚水來。金山很少哭泣,哭通常沒有用,隻會讓自己唇幹舌燥。
眼前的金山泫然欲泣,太子立馬縮手,把手老實籠在袖子裏,道:“我並非有意冒犯,隻是擔心你,怕你病了。”
一時間藏書閣裏靜悄悄的,聽得見兩個人的心跳聲。屋裏燈火通明,照著一排排書架,金山不接話,氣氛幾乎凝固。
良久,金山才說:“殿下不用對小的這麽好。小的沒有資格成為殿下的朋友,更沒有資格成為殿下的其他人。”金山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也沒有成為殿下其他人的想法。請求殿下不要再像早上那樣說,‘我是你的人’令人難堪的話了。”
聽到金山這樣的話,玄羲就像踩空了一級樓梯,他的心整個掉落下來。
“我的話,竟如此讓你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