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賣書
隻怕這樣你送我,我送你,送到天亮還沒有送完彼此。
太子硬起心腸拒絕金山再送他回東宮的請求,若是真讓金山送他回去,他一定忍不住,又要送金山回椒蘭殿。
他們隔著宮門傻傻地徘徊一會,最後各自散去。
玄羲躲過巡宮的羽林軍回到東宮,卻沒有像以往那樣,見過金山後就好夢,他像沒有遇到金山前那樣失眠了。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思考一個問題:幫助金山進宮的人是誰,有什麽目的?
就像曾經無數個難眠的夜裏。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鍾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不知道多少次熬了通宵睡不著的太子殿下,一如既往在寅正時分起床,看著給他穿衣服的內侍,他又想起金山。不知道金山昨晚睡得可好?再見麵,又要到晚上了吧。
玄羲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嚇得給他穿衣服的內侍立即雙手垂下,連退三步。
玄羲揮手讓他下去,自己笨手笨腳的穿起衣裳。
玄羲長到二十歲,從未自己穿過衣服,他當日看到金山姐妹的一切具要自己動手,才發覺如他這般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生才是不正常的。
王室的生活從來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玄羲從未覺得這樣的人生有什麽不對,如他所見周遭的人,父王、中宮都如他這樣生活。似乎他們這樣的才叫生活,別人的隻是生存。
直到去了金山家裏,銀扇瞧他的眼神,玄羲全看在心裏。銀扇瞧著他的樣子,仿佛他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傻子。
玄羲原本以為柳牧景的生活大約也同他一致,卻發現柳牧景比他不知道強上多少倍。
玄羲昨天和父王說,不做太子也可以,離開宮也可以。
初聽就像幼稚的氣話,可是昨晚一整個通宵,他反複思考自己幼稚的氣話。
他須得早做準備。
如果真的要過他某個叔伯祖父輩,柳頤那種叛逆出宮的生活。難道還要他堂堂男兒接受弱女子的照顧,連穿衣吃飯這種傻子都會的事情,還要讓人服侍。
玄羲一邊想,一邊對著鏡子給自己插上發簪,他的手舉了半天都插不準,一不小心發冠應聲而落。他手裏的玉犀簪也掉落在地上。玄羲那烏檀般的頭發驟然鬆落,蜿蜒到肩上和手臂上。
門外已經有領班內侍催促他了,玄羲沒想到這樣簡單的事情自己居然做不好。玄羲頗為氣餒,隻得宣內侍進來。
待到玄羲解決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毛病,學會自己穿衣,食物也不必讓司膳司的宮女分好呈到他麵前時,已經快半個月過去了。
原本兩三天就能解決的問題,拖拖拉拉快半個月。就因為他是太子,宮裏的人看到他自己為自己做事總是很奇怪。東宮的人凡是看到太子在研磨、斟茶做等等事,統統都要幫太子一把。若是太子不讓硬要自己幹活,宮女內侍會嚇得跪下叩首。
玄羲把這些來幫忙的人轟了又轟,他人若是一直扶持,自己永遠也學不會。
有的時候預感就是這樣神奇且及時,若是太子某一日被廢黜出宮,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要如何生活。到時候再學生活技能,不知道還有沒有今日的這份閑心。
很快,又到了每個月的十五,玄羲最不想過的日子,他知道到了夜晚,也許在宮裏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會有宮裏人悄無聲息的死去,就像是野草、野花凋零。
他們來的無知無畏,走得寂靜無聲,連一聲呐喊都來不及發出。如同這世上大部分的人,像一陣塵埃,風一吹就散了。
太子抑鬱寡歡去上朝;金山歡歡喜喜出宮去。
金山在老鼠巷的家裏平靜又很充實地度過了一天,洗了兩床被褥,劈了夠三天用的柴火,曬了玉米和山芋,縫補、漿洗了幾件他人的衣物。當然,她還吃了兩頓飽飯。這樣的日子對金山來說已經很好了,畢竟現在妹妹身體好了,可以幫忙,禦醫的新藥方也不如過去那樣貴。
金山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會感恩太子,這樣如一日三餐的感恩,她很滿足。
金山在宮裏的這些日子,書攤的生意都是養母在管著,為此養母沒少遭人白眼。對此,養母總說,自己是代“兒子”看攤子,金山上外頭去做大生意了。
女人怎麽能擁有在外獨自出攤的權利呢,隻能借金山的名義。
但金山總也不來,養母受到的非議更多,生意也不能時時都做,養母也隻能隔三差五的借著替金山的名頭出攤,賣一些家裏剩下的庫存。
銀扇是一個未出閨閣的姑娘,更加不被世人允許在外拋頭露麵,其實銀扇打從心眼裏想和姐姐一樣學些生意。
金山幹完了活兒,吃了飯,天色已經擦黑。她急忙跑到自己的攤位前,接替養母看攤子,好叫周圍出攤的人都看看,她們家是有“兒子”在的,不叫周圍人欺負了養母。
先前,佘氏想進貨,其他書販認為佘氏是一個婦道人家,不把貨源給她。佘氏也無奈,金山在宮裏寫了條子,托了柳牧景著人送過去,和金山總做生意的書商見了“兒子”的條子才把書籍賣給養母。
金山特意和攤子周圍的人都打了招呼。她今日穿了一套淡綠色薄布常服,不再是以往的小廝打扮。周圍的街坊鄰居,攤主、雇主都相信金山真的是去做大生意,沒空顧著小攤子。
金山替下佘氏,讓佘氏回家吃了飯食再來。天雖然已經黑了,天上的五色彩雲被深邃的藍黑所替代,但離回宮時限還有二個多時辰。
今日是十五月圓之夜,夏日的夜晚出來的人多,生意好做些,金山抓緊時間做生意。
佘氏的嘴皮子沒有金山溜,有些黃書她根本不好意思開口吆喝。金山推銷起書來,非常老練。
金山隨手翻開一頁,撿著最誇張的內容念:“‘別動,讓本太子抱一抱。’太子把下巴支撐在秀氣小太監的肩膀上,一隻手握著小太監的柔荑,讓他不敢逃也不敢躲避。而太子的另外一隻手侵入小太監的身體,不斷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