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正梳妝
太子不黨,除了王安排給他的東宮禁衛,手下幾乎無人可用。
如今左相在朝中的勢力漸大,王隻能和在外的臣子聯係。
太子到了年紀尚未婚配,想要擴張自己的勢力須得與勢力龐大的家族聯姻。
朱州的夏侯氏,絳州的林氏都願意和太子聯姻,太子若是能有這些長房嫡女的家族支持,登基為王以後,又何必懼怕左相的牽製。
若讓太子迎娶一個鄉野丫頭,太子如何在左相的鉗製下,獲得屬於自己的力量?
王是絕對不可能同意太子在這個節骨眼上,娶一個沒有任何背景勢力的女子為妻。
自己的父王急急拒絕,倒把太子弄得左右為難。他偷撇一眼邊上的金山,見她麵色如常,沒有當麵被拒的尷尬,心下稍安,沒有再言語。
金山沒想到夜王會突然這麽說,她撒謊隻是想保命而已,根本沒想那麽多,當太子妃嗎?太遙遠了。
王會大著膽子反對,夜王也沒有想到,但他今日心情大好,完整參與了一場王室的愛恨情仇,嘴角挑起一絲笑意。
夜王從石座左邊扶手靠到右邊扶手,銀色的長發微揚,“不被長輩祝福的苦命鴛鴦。”
金山看著石座上的夜王,一顰一笑都那麽傾國傾城,大著膽子卻小聲說:“這樣的結果小女已經想到,小女隻希望不要連累到太子殿下,自己能保住性命。”
夜王聽見金山的咕噥,低聲道:“我不下令,誰敢動。”
左相卻不甘心,仍道:“太子與蘭花黨謀逆一案.……”話音未落,便見夜王飄忽到他麵前,他饒是一驚,隨後肩膀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
夜王的右手手指深深插進左相的滿是肥肉的左胳膊裏,立時流下大量的鮮血,洇紅了左相的朝服,把左相的紅色朝服染成了深紅色。
夜王如情人耳語般貼近左相,小聲說:“左相,你表現的也太明顯。野心太大,大到我已經有些厭煩。我與太祖有過血契,王隻有一個,左相卻可以有很多個。”
左相對於權力的渴望太過明顯,他總是想要挑唆王室和夜王的關係。若不是左相長久的侍奉讓夜王比較滿意,左相此刻早已被咬了脖子,而不隻是被抓破手臂這樣簡單。
夜王除了遵守和太祖玄汲的血契,其他都是隨著自己的心意而動。
左相想利用夜王去對付王室,夜王早已察覺,被人算計在內,他為此感到深深地惱火,便給了左相一點小小警告。
夜王把手指從左相的胳膊中拔出來,帶著噴湧而出的鮮血。血在左相的胳膊上汩汩往外冒。
左相疼得一頭是汗,但是他不敢叫嚷,怕引得夜王更不滿。夜王厭惡人在他麵前大吼大叫。
左相臉色慘白,哆嗦著嘴唇說:“謝大人提點。”
夜王嫌棄的看著自己沾著左相血液的手指。左相的肥肉太多了,手指上居然還沾著黃色的人油。
他的手在左相胸前的袍子上擦了擦,激得左相一陣害怕拚命哆嗦。
夜王突然變臉掐傷了左相,所有人有驚恐地瞪大眼睛。
金山有些後怕,夜王原來如此喜怒無常,剛才若是話讓他不滿意,現在受傷沒命的豈不是自己。
金山不知道,在她來之前,地上還是有一具叫石平的男子的死屍。在她進來時,已經被太子拖到後麵看不到的地方。否則,金山會更害怕。
夜王似乎晃晃悠悠地走上石座,一個回身閃過來,又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他對著三個男人揮揮手,讓他們都出去,卻湊到她跟前,對金山悄悄道:“換身女子裝束,再過來。”
不多時之後,金山坐在椒蘭殿的黃銅鏡子前梳妝打扮,麵對著銅鏡中的自己,她覺得如夢似幻。她靠著並不高明的話保住了性命,並且太子也能全身而退。
在她身後站了一排美貌宮女,手中托著各色用品,有炫目的衣裳,也有華美的首飾,還有花氣馥鬱的胭脂水粉。
她轉身從宮女的紅托盤中打開一小瓷盒,見這裝著白色香膏的瓷器都是粉彩藤蘿花鳥紋園盒,釉上還有烏金描畫紋路。
金山取了一些香膏來用,見這白膩的膏,輕、紅、白、香四樣皆美。
她又用了一些粉,發現看似普通的粉都是細膩如仙霧,很美的風花雪月。用了就是天上仙女。
金山描眉畫黛,塗著唇脂,若是放在以前她大約能高興的瘋了去,隻是如今,全變了味。
幽幽的,她覺得幾個月前,不,幾天前的事,就像是一場大夢,誰能想到她能如無其事的逃過欺君之罪,卻不是太子保護的她,而是一個邪魔。
金山神遊天外,也不知道柳牧景怎麽樣了?
金山回椒蘭殿正看著玄羲指揮人把柳牧景抬走治傷。
人多眼雜,金山和玄羲隻是遙遙的望了一眼。玄羲很疲憊,也很憔悴,眼裏布滿了血絲,整個眼睛都是通紅的。他們不引人注目的悄悄打了一個招呼,金山目送太子差人遠去。
“唉……”金山忍不住歎息。
一邊的宮女見狀催促,“姑娘,請盡快梳妝停當。”
金山望望宮女,王上指派了四個宮女進椒蘭殿幫她梳妝,隨後尚服局司衣司、司飾司給她換家具和衣服、被褥。
金山像個得寵新晉的嬪妃,前呼後擁的。
王上其實什麽都知道。夜王不殺她,仍留著她,什麽意思不難猜。
宮女們進殿時,三個聾啞老宮女非常害怕,躲在宮牆後麵不敢出來。
彼時的金山對食血者的仇恨非常朦朧,她比不得太子的喪母之痛,以及漫長歲月壓抑的痛苦。她不記得很多事情,就算有恨也是隔著一層的。
直到她看見了瑟縮痛苦的老宮女,她才恍惚意識到,地宮裏的夜王是一個魔鬼,正是他害死了頤敏王後,也是他害苦了椒蘭殿的所有人。
攬鏡自照,金山好像看見了夜王的臉,他太美了,美得令人窒息。
宮女給她梳頭,起先梳了一個雙螺髻,一邊插了一隻芙蓉花簪,挽上了碧玉七寶玲瓏步搖。顯得過於累贅,頭特別沉重。
金山很不習慣讓改了,改成反綰髻,隻斜斜的插一把鏤花玉簪。
宮女又讓她穿著彩蝶絳紅月裙,披著金彩鸞鳳衫。金山嫌棄過於金光閃閃花團錦簇,便挑了梨花色的如意裙,千瓣菊花紋的時興宮裝,和水綠繡花的紗披帛。
金山穿著衣裳轉了一個身,若是不在這種場景下穿這身衣服,隨便什麽時候穿,都要比現在快樂百倍。
她有點難過。
夜王叫她打扮好再來是什麽意思?
她的心墜到了冰窖裏,比在地宮的時候還冷。
金山惴惴不安地又一次走進陰暗冰冷的地宮。
金山拖著裙子走進夜王的正殿,果不其然,夜王已經等候多時。
金山走進來,身形動作呼之欲出,和夜王記憶中的女子一般相似,抬頭的眉眼間,似秋蟬之翼,又如遠山,有數不盡的哀愁。
看到夜王那赤色眼眸卻帶著桃花的雙眼望著自己,金山的手心裏都是汗水,若不是布料繁雜的裙子遮住了她的雙腿,金山一定會被看見雙腿在不住顫抖。
她壓抑住恐懼,低下頭行禮,用甜蜜且虛情假意地嗓音說:“小女金山,見過大人。”
夜王瞬息間移到金山麵前,摸了她長著烏壓壓黑發的頭,讚歎道:“真美。”
第一次見到金山,夜王就覺得金山很像一個人。現在一番打扮,更像了。
百年如白駒過隙,他會遺忘很多事情,但還沒能忘卻那個兩鬢秋蟬翼,雙蛾遠山色的女子。
他以為他能夠忘了,已經釋懷了,卻在今天此時此刻又想起那澄澈的雙眸,正如眼前人一樣。
金山的味道很香,很像她。金山的樣子也有幾分像她。
那個夜王記憶中的女人,在梨花溶溶的月色下,憂傷的站在曲水橋畔,她等的人沒有到,那個男人欺騙了她,舍不下地位。
她站在橋邊沒有等到要等的人,卻遇見了夜王。
這讓他愛不釋手的模樣,難以忘懷的氣味,都讓他舍不得立即一口吞下。如此的美味、美人若是一下子吃掉,生怕以後就沒有。
在金山進來的一瞬間,他的胸口一陣抽動,好像有點疼。他是沒有心的,為什麽還有這種難受的說不出的感覺?好像過了一百多年,還是當初那樣。
不過,他慶幸,方才沒有錯過金山,也沒有馬上吃掉金山。
“小女謝大人誇獎。”金山說話有些含糊,她的舌頭抵住了喉嚨,說白了就是看見夜王忍不住惡心。
但金山沒辦法,她還不想死,於是她裝出一副諂媚的模樣,隻一瞬間就裝不下去,隻能裝作害羞低頭。
可頭卻也是低不下去的,夜王的衣裳隻是半披在身上,明明白白的露出了絕美的胸口和腹部。
金山稍微一低頭,便能看見白色的美玉般的大片胸口,她隻好勉為其難地抬頭,又對上了夜王那雙妖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