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回憶
金山本可以不拿生命去豪賭,她可以一直扮作男子,掌握自己的命運和生活。可她卻願意去這樣賭。
無異於自我獻祭和自我奉獻。
上古時代每一個食血者的誕生都要一個女子被迫獻祭,而金山自願獻祭。
上古時代,釁族人每每向邪靈獻祭自己的母親,邪靈就會把力量分享給她的兒子。邪靈將他的力量分給釁族的男人,釁族男人不但擁有了邪靈的力量,更和要靠著吸食人血維持這種原本不屬於他們的力量。
這便是夜王的前身。
冥冥之中,自願犧牲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也可算作,王後所言的,人的意誌。
金山在紛繁複雜的思緒中終於梳妝打扮妥當,正是雲鬢飄蕭綠,花顏旖旎紅。雙眸剪秋水,十指剝春蔥。
衣裙上落下紅色的胭脂,不仔細看就像一灘半大不小的血跡,望著這灘“血跡”,金山想到了柳牧景。
不知道柳兄傷勢如何?
那天在大雨裏,看著羽林軍把椒蘭殿外的宮道圍堵的水泄不通,她呆呆地站在那裏,不明白自己幹了什麽,王出動羽林軍抓捕她。
而柳牧景,那個不怎麽喜歡她,不歡迎她的柳領率,居然舍命護她。
她忘不了,跑回來時柳牧景靠在牆角,幾十個人圍著他,他的身邊是雨水滴落在地上形成的一個個血紅色的水泡。
金山往前跑了幾步,看見一個羽林軍正對著受傷的柳牧景的頭部揮刀。
現在想起來,腦子裏隻有柳牧景受了重傷掙紮,還有鮮紅濃鬱的血跡。
倘若有機會,她要好好問一問柳牧景,為什麽會舍命救下自己。她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但現在不是時候。她有更總要的事情要等待。
昨日,玄羲在離開椒蘭殿時,用力地握著她的手,向她請求一個約定。
“不論以後會有何種艱難時刻,一定不能拋下彼此。”
金山不知為什麽玄羲一定要和她有此種約定。
有時候不得不說人的預感。他在心裏千遍萬遍的叮囑金山,不論未來如何艱難,一定不能拋下他。
而金山想得是另外一番傷心事。
她還沒有和玄羲去看過護城河上的荷花,現在荷花開的正好。
她還沒有和玄羲一起翻遍藏書閣的書籍,現在藏書閣整理得隻剩最後一點。
她還沒有和玄羲一起見過養母,現在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娘。
她還沒有和玄羲再逛一次街,也不知道自己街上的書攤怎麽樣了。
越到臨了的時候,似乎越是能想起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金山一人等著玄羲過來,告訴她,他們的計劃,可是他一直沒有來。
到了夜裏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宮裏靜悄悄的。天氣已經很熱了,燥熱的天氣讓金山輾轉反側。
這是她在宮裏度過的第一個炎夏,去年天熱,她還睡在屋外的院子裏。
金山心事重重的起身,赤足走到殿後的回廊。
金山向東繞過假山,走過許多細雕花樣的門欄窗隔,下了白石台階,原本的空地上,她種了許多菜蔬,可惜,那些瓜果還沒有成熟,以後也吃不上了。
耳殿通鋪上的三個老宮女都睡下了,她們聾啞,一旦睡熟很難叫醒。幾個月金山和她們相處,又竟像是她們不存在一般。
金山不知道為什麽想多看看椒蘭殿,她赤足走在涼涼的地磚上,心裏的煩躁也褪去一些。抬頭看天,一輪上弦月掛在天上。月色很溫柔,也很悲傷。月光無力穿過那些樹葉和藤蔓,隻在地上投射出陰影。
半夜涼津津的風吹散金山的長發,和著那遠遠的夏蟬長鳴,掠過金山日漸尖削的臉頰,自從見過夜王,日子居然過得比以前挨餓的時候還要難熬。
金山在夜風裏站了半宿,隻到風把她吹得身上都涼透了,才有些睡意。
她躺回寶帳,很快就模糊起來,做了一個很幽遠的夢。
夢到了親娘。
金山在夢裏感覺自己還很小,娘悲愁的坐在自己的小床前,床上的李舒爾假裝睡著。
娘緊緊攥著的紙條,紙條上有很多名字。這張紙條是一位貴人給的,貴人說這張紙條上的名字是希望。
但娘很傷心,好像紙條就是催命符。
隨後,很多很多人影衝進來,金山很害怕,大叫:“娘快跑啊!”
娘卻根本聽不見金山,隻是和之前一樣看著紙條,似乎紙條才是最重要的。她依舊坐在李舒爾的床邊。
金山頭疼欲裂,想努力看清對娘來說十分重要的紙條,可即便是湊得再近,那紙條上的字跡還是很模糊,就像墨被水泡了,全化成一灘一灘的痕跡。
“娘快跑啊!娘快跑啊!”金山還在大叫。
可是娘不知道,不知道黑影帶著刀就要砍到她的頭上。黑影迷亂搖曳,竟然變成了養母。
養母不停搖晃金山,責問她:“為什麽你不是一個男孩?”
為什麽她不是一個男孩,金山也很想知道。
金山從夢裏驚醒,發覺外麵依舊夜幕沉沉。
之後的兩天,太子都沒有過來,想來是在準備如何於夜宴那天擊殺夜王。
金山很注意聽宮裏的風聲,一有風吹草動,她都要驚跳起來。
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嗎?後宮似乎更加安靜。沒有人來找金山。
王後呢?沈王後知道金山要當側妃了,也沒有來找茬。當初,她因為金山一個內侍勾引太子,而命人掌摑她。
金山再按捺不住內心的擔憂,她在椒蘭殿裏憋悶好幾天,一點消息都收不到,快焦灼死了。
她大著膽子跑出去,一走到大門口,發覺原先的四個宮女沒有離開,而是一直都守在椒蘭殿門口。
太子的怒氣,把她們遏止在椒蘭殿門外,但王上命她們時時刻刻跟著金山。
金山跑出去,宮女沒有阻攔,而是默默跟在後麵,像一條尾巴。
“怎麽?你們還想扶著我?”金山對著她們嚷嚷。四個宮女都低頭不語,但還是像影子一樣追著金山。
金山不去管她們,走到外麵的宮道上,天空中有幾個鴉雀在飛翔。四方天空被紅牆圍起。
盡管天空依舊澄澈,藍盈盈沒有一絲雲彩。天還是一樣的天,可在金山眼中不一樣了。
金山在宮裏逛著,來王宮四五個月了,她很少有機會在宮裏走動,她想看一看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