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宮無嫿說:“既為娘娘的人,便已有隨時為娘娘捐軀的覺悟了。”
嘖,這話,太虛偽了。
宮無嫿自個說完,默默鄙視了一下。
阿九目光溫和的掃視了她們三人,笑道:“有你們幾個忠心耿耿的丫頭,本宮甚感欣慰。”
她突然拿出三小包東西,分別攤擺在她們麵前,說:“這是本宮所有的積蓄,你們且先收著吧。等你們宮齡到了,出宮去,身上有些積蓄,也好為將來的生活做打算。”
宮無嫿佯裝無知地問:“娘娘這是幹什麽?以後的日子還長呢,你這怎麽跟交待後事似的。”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這後宮之中,險象環生,保不準哪天我就嗚呼哀哉了。本宮如今也沒什麽親人了,死後這些也是要充公的,倒不如早做打算,把你們安置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娘娘您怎麽了?好端端地說這些晦氣話做啥。”玉兒說。
柳兒則越聽越是心虛忐忑。
阿九幽幽長歎一聲,說:“沒什麽,本宮就是近日覺得心神不寧……”她又歎一聲:“好了,就當我杞人憂天吧。你們收下便是。後宮這種地方,就是捧高踩地的,一旦你的主子失勢,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人家不會因為你隻是個小小宮婢而放過你們的。不過我已向皇上申請了特權,若有那一天,皇上會提前放你們出宮的。在外當個平民老百姓,哪怕吃糠咽菜,也比在宮裏給人當奴才,看人臉色的強。”
她頓了頓,意味長深地說:“這皇宮裏頭,是沒有什麽情份可講的。就算你給人家賣命,人家把你利用完了,就會一腳把你踢開。尤其是那些知道主子秘密的人,是主子們最忌諱的事。”
阿九說完,又揚起笑,輕淡風輕地笑道:“好了好了,把東西都收起來,吃飯吧。”
感歎完後,她又像個沒事人似的。而那一番話,除了宮無嫿之外,其餘兩人心思各異,神情複雜。
柳兒心理防線脆弱,加上本來就有愧疚感,手指顫顫地拿起筷子,下一瞬,又放下,起身,“咚”地一聲,倏然跪了下來。
“柳兒,你這是怎麽的。咱娘娘還沒死,你急著跪什麽!”宮無嫿佯裝不解。
阿九則淡笑望著她,神情異常地平靜。甚至還輕鬆戲謔道:“柳兒,你這跪得未免也太早了些。你放心,就算我沒死,這些銀兩,我也不會收回的。”
“娘娘,柳兒該死……”柳兒頭重重地往地上一磕,顫然地請罪。
阿九身子前傾,慵懶地托著下巴,挑了挑眉,故作不解地問:“你怎麽該死了?”
柳兒抬起頭,顫巍巍地望著她。
她越是和顏悅色,柳兒反倒越心驚膽戰。
“奴婢……”她難以啟齒。
娘娘明明什麽都知道,可卻什麽都不說。她實在無法捉摸她的心思。
她本以為,皇上離開後,娘娘便會來審問她。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她來。
而她也提心吊膽了一整天,到了晚膳時間,她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她卻隻字未提,而說了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別人聽得一頭霧水,可心裏有鬼的她,卻聽得明明白白。
娘娘這是在告訴她,她助紂為虐,即便是成功了,幕後主使也不會讓她苟活於世。
柳兒很清楚,那些為主子做盡缺德事的人,主子不會犒賞你,不會感激你,她們隻會為了安全起見,將你殺人滅口。
娘娘待她極好,可是,她也是逼不得已的啊!
阿九表情淡然地望著她,像是耐心極好。可那手指輕叩桌麵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卻如磐石般重重壓在她的心口上。
她張了張口,一直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一是羞愧,二是沒那勇氣坦承。
最後,她隻將頭往地上一磕,說:“奴婢罪該萬死,請娘娘責罰。”
“把頭抬起來。”阿九淡淡地說。
柳兒怔了下,怯怯抬頭看了她一眼,那極為淡定的眼神,卻瞅得她心慌不已。
已心知肚明的事,阿九沒有浪費唇舌再去審問細節。隻是托著下巴,歪著腦袋,看似悠閑的問:“你是拿了好處,還是受人威脅?”
柳兒:“……”
阿九見她抿唇不語,忽而冷然一笑,說:“柳兒,本名蘇青柳,浣溪村人士,家有八十祖母,惡疾纏身的老父,行軍打仗中廢了一條腿的哥哥,全家靠你宮中的接濟勉強支撐。哥哥年過三十,尚未娶妻。相親無數,皆因殘疾而又家中貧困,無女子肯下嫁。前些日子相中一個村口的姑娘,需要兩頭牛當聘禮。”
聽到娘娘分毫不差的將她家中情況念出來,柳兒臉色霎時一變,驚瞠雙眸的看著她。
阿九冷凝的瞥了她一眼,說:“本宮對待實誠的人,一向比較寬容。不過,當本宮失去耐性時……”她眯了眯眼,輕柔的嗓中,威脅意味十足。
“本宮自認一向待你們不薄。若是拿了好處,本宮很好奇,哪位主子出手比本宮還要大方?若是威脅的話……”她輕輕一笑,說:“本宮有這能力保全你家人,也能讓他們從人間蒸發。”
柳兒愕然地看著她。
她聽出來了,娘娘這是讓她做選擇。如果她執意隱瞞,那她的家人同樣會受到危害。而雖然娘娘平時和顏悅色,不端架子,但她們從來沒有低估她的脾氣。甚至覺得,她一旦狠起來,手段會更加決絕狠辣。
她做人的原則,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還,必加倍奉還。
這是當初在望仙樓裏教訓儷妃寧妃婢女時,她們就有了一致的認知。
所以說,無論她現在承不承認,她的家人都會跟著受牽連。
柳兒臉色一白,連連磕頭求饒,“娘娘請息怒,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我的家人是無辜的,奴婢罪該萬死,一人做事一人擔,請娘娘不要牽怒於我的家人……”
阿九冷聲說:“本宮要聽的,不是你的請罪。”
宮無嫿嘖嘖說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
柳兒顫然地說:“奴婢不是有意要害娘娘的。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可……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啊!”
“如何逼不得已,說來聽聽。”宮無嫿好整以暇地替她問道。
“奴婢……”
“柳兒啊柳兒,你以為,你這麽做了,那位就當真會放過你的家人麽?宮裏頭的主子,對下人從來都是過河拆橋,斬草除根的。你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時勢,站好隊伍,誰是要置你於死地,誰能保你全家高枕無憂,你可得好好想想。”宮無嫿好心的說。
柳兒咬著唇,一臉淒然絕望。
阿九放下手,坐直身子,神情微凝,端的是那尊貴威嚴的氣勢。
跟著上官絕世久了,自然也學得他那套攻於心計的套路。
“今日在聖上麵前的所作所為,誅連九族都不為過。機會隻有一次。”她緩緩站起身,作勢要離開。
柳兒驚顫地叫住她:“娘娘,我說,我說……請娘娘放過奴婢的家人,要殺要剮,奴婢悉聽尊便。”
阿九不急不徐地轉身,低眸冷睨著她。
柳兒惶然無助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道來。
事情其實很簡單,無非是上次被她教訓過的寧妃耿耿於懷,心有不甘。見她身邊的柳兒膽子最小,便威逼利誘她。
柳兒沒有拿她的好處,全因家裏人被威脅,被逼無奈。若非如此,哪怕是給她金山銀山,她也斷然不會這麽做的。
阿九聽罷,表情依舊沒多大變化。儷妃被禁閉,蘭妃得勢,其他妃子在皇上眼裏,也就那樣,即便除去了她,在兩位貴妃麵前,她們也不會那麽輕易上位。
剛開始的惡作劇,也許還有點心有不甘。發泄一下,久而久之,也就作罷。
聽到是寧妃作的怪,阿九倒沒多大意外。而且,她私下去查了下,那毒也不是致命的毒。
沒想要她的命,證明她還不算喪心病狂。
這事,她對柳兒倒沒多大的責怪,畢竟家人性命被人捏在手裏,她了解這種弱勢群體在權勢威逼麵前的無可奈何。
不過,對於柳兒不信任她,阿九倒是挺介意的。這麽輕易就被利用,不適合留在她身邊。
所以,阿九並沒有責罰她,而是將計就計,讓她去指證寧妃。
就算對方沒有要她的命,她要小懲大戒,讓後宮那些人安份些。別以為她之前不出聲,就以為她好欺負。
柳兒聽了,驚惶不已。
阿九向她保證,等這件事了結了,便會送她出宮,並且承諾他家裏人的安全。
柳兒猶豫不決,可如今她貌似隻有這一條路可選了。
而一直沉默的玉兒,神情卻更為凝重複雜。
事後,宮無嫿問她:“那柳兒也是被人逼迫的,既然你不處置她,為何還要將她趕出宮去?”
阿九說:“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哪怕是被威脅的。既然她當初沒有選擇相信我,那麽,還留她下來做什麽。”
她頓了頓,說:“不過,現在倒也好,起碼,排除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