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會晤
夕陽西下，晚霞金黃，橫斜在西北天空，天光半明，霓虹漸染漸淡，天色幽暗浸染。
燕京的雲客來主店，坐落在城西，其格局較各地的分號更大，其間亭台樓閣錯落有致，綠樹繁花掩映，曲水流觴，更顯的豪華雅致。最近在店裏贈送的風靡燕京的小菜和陸續拍賣的奇巧菜肴，更增了人氣。
此時雲客來已經開始張燈，有客人陸續前來。
老劉趕著馬車停在雲客來前麵的車馬區等候，孟浩然下車後進門，給掌櫃的報了董啟昌的名字，被帶入酒店深處的一座樸素雅致的小院前。
董啟昌依舊一身青色長袍，站在小院門口迎接他，“見過孟大人！”
“董兄弟莫要打趣了喂！還是如前一樣稱呼我孟兄就好!”孟浩然見董七這樣故作嚴肅端莊的樣子，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抖了抖。
“哈哈……，好吧！恭喜孟兄高升！孟兄裏麵請！”董啟昌一陣爆笑，就恢複了以前嬉笑的樣子。
小會客廳裏，一位老人，頭發花白，簡單的烏木簪發，眉眼淩厲，頜下修整順直的美髯，身著淺色布袍，神情淺淡，威儀堂堂，坐於上位。
“學生孟浩然見過左相大人！”孟浩然上前深稽一禮。
“浩然免禮！”左相董晟愷扶起孟浩然，主客寒暄，分別落座。
董啟昌親自給二人沏了茶水後，下去守了小院的前廳。
左相董晟愷對虛空說，“守著院子，百米內戒嚴。”
“是！”不知道哪裏低聲應答後，一陣清風飄過。
孟浩然心裏愕然，麵色無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浩然是臨川人？臨川孟家神童孟仕甫，知道嗎？傳言他三歲言詩，七歲吟賦，十一歲中秀才案首，次年得鄉試得解元。其後卻漸不聞其聲，是何故？浩然了解嗎？”董晟愷撚須問道。
“慚愧！學生正是孟仕甫。仕甫是家父給學生取的字。”孟浩然滿麵通紅，站起又是一稽首施禮。
“學生在十二歲時，僥幸的解元之名，自覺無有實力，就外出遊學數年，拜訪各地名師學友，教學相長。其後家父過世後自己又沉屙數年。學生荒廢了諸多時日，卻至今一事無成。慚愧啊！”
當年孟浩然聰慧異常，於少年得誌，意氣風發。東山臨川第一大家——孟家家主，他的父親孟國峙憂慮其根底淺薄，驕驕易折，就打發他出去遊學。
誰知當他三年後遊學返回，父親已經身染重病，數月後過世。而其庶兄孟居然勾結了二叔孟國崚做空家產，奪了家主之位，還給剛過十五歲的他下了毒，令他差點死去。
其後他纏綿病榻四五年間，母親變賣陪嫁給他續命，眼看活不去了，母親花光最後家底湊了五十兩，給他求娶了一位郎中的女兒。
也是他命不該絕！那女兒家就帶了一個錦盒做陪嫁，裏麵裝了一粒解百毒的藥丸救了他一命。
一年後，孟琳琅出生，庶兄看他沒死，而且還有了子嗣。愣是直接搶奪了他一家棲身的小院，把他們趕出門。
血淋淋的回憶令孟浩然渾身冰冷，他甩甩頭，拋開那些殘酷的記憶，又恢複了冷靜的常態。
“哦？怪不得浩然的才學平實、嚴謹，令皇帝和眾臣歎服。”
“學生慚愧！但求浮華盡去，利於民生即可。”孟浩然心裏清楚董相的誇讚不是他自己。
“浩然如何看此次水患？”
孟浩然略思索，“天災，既是禍患，又是考驗。人久安難勉，久逸難昌。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賜天下輿圖，又幸得我東梁君臣上下一心，照拂了萬千性命。”
“嗬嗬！久安難勉，久逸難昌。說的好！浩然此次進京參加恩科考試，也是漢江人民大幸，朝廷大幸啊！你在漢江的作為，朝堂是一清二楚的！皇帝和六部都看好你啊！”董相意味深長的說。
“謝皇帝陛下的信任！謝丞相大人和眾位大人的看重，學生必然兢兢業業，勵精求治，報效家國天下。”孟浩然抱拳正色。
“坐下！咱倆私下說話，不要那麽嚴肅。”董相言語間笑容藹藹。
“浩然啊!你看著東梁下一步怎麽辦?”
下一步怎麽辦，哪裏是他二人說的算的？但言辭裏孟浩然滴水不漏的，一點也沒有涉及到董相想要知道的東西。老丞相忍不住就直接問了。
“學生這裏得了一份奇文，不知當不當用。”孟浩然知道了董相的意思，也不兜圈子，直接從懷裏取出一打文稿雙手遞過去。
左相董晟愷接過來，看了首頁幾個瘦金體字《疫病的防治及處理》，就震住了。心裏暗想“哎！該來的，終究要來的！”
他慎重的一頁一頁翻過，大約半個時辰的樣子，“浩然如何看待這份文書？”
“學生一時間驚呆了，不知如何處理。就請丞相大人定奪!”孟浩然即使有心，也不會去爭鋒的，何況阮風帶了阮玉成的話，和他所想也是不謀而合的。
這份文書在誰手裏都不如交給董相有用，而且在武德帝的官員裏站隊，也是不能逃避的問題。這也算是孟浩然對董相一派的‘投名狀’吧！
左相董晟愷和孟浩然小院裏秘密會晤了大約一個時辰後，孟浩然起身告辭，董啟昌親自送其出門。
同一時間，小院的後牆開了一道暗門，黑衣大氅裹著一人快速的閃進等候在那的馬車裏，悄悄的離開。
回到相府，左相董晟愷手裏拿著一份文稿，細細研讀一遍後，老手微微顫抖，老眼微眯，神色幽深莫測。
良久，“著人調查江源、懷圩、秦梁、冀中等處的情況，快速報來！”
“是！”黑暗中有人應聲而去。
“給這文稿書寫一份，送至黃顏案禦醫手裏。請張智峒先生過來議事。”
“是！”又有人應聲而去。
張智峒是丞相府的掛牌府醫，丞相大人的專用醫師。平時除丞相大人，隻看董府老夫人和董家直係兒郎，其他人是不管的。
因他是董相求來的世外高人，醫藥世家-——張家的嫡係弟子之一。在董府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單獨院落，開辟了一處藥園，是府裏禁地之一。
身形修長，儒雅俊美的年輕人張智峒一身藥味，鞋底還沾了黃泥，手上留有草汁，從藥園來到丞相書房。他正在研製藥物，被打斷後，一副極不耐煩的神情，“丞相大人夤夜召喚智，所謂何事？”
“智峒先生快來，老夫得了一篇奇文，想請先生參詳。”董相顯然習慣了他不羈的行為。
“哦?奇文？”張智峒神色有些好奇，什麽樣子的奇文請他參詳?
當粗糙的草紙書寫的幾個字落入眼底，張智峒的表情立時就閃現出認真來。他快速翻閱了草紙書寫的內容，邊點頭，邊沉吟，似乎是對文中內容逐一的推敲。
一個時辰後，他翻完最後一頁，閉目沉思。約一刻鍾後再睜眼後，年輕的眼眸裏閃出火花來，“果真是奇文！敢問大人何處得此奇文？”
“一位官員民間偶得，怎麽？這文可否有價值？”董相雖然機智蓋世，但術業有專攻，於醫學一道，還是得專業的來。
“此文所書，正是學生在研究的方向。其價值之珍貴，可活人命萬千，不亞於任何傳世古籍，俗物不可衡量。”
“洪澇後，人畜死亡屍體不能及時火化或掩埋，會汙染水源，老鼠蚊蟲橫行會帶來病毒傳播，食物缺乏和變質也會毒害人體，造成種種病症，其可以統稱為疫症。救治相當棘手。”
“此文把病症分不同途徑和種類，從防入手，可減少再發。從病症類型分類治療，療效專一，效果顯著。還有這環境整治，根源上解決疫病的發展。可謂是又穩又準又專。”
“單看一種病症，如這種巨量吐瀉，短時間就會要人命。他入手治療不是單單用止吐止瀉扶正驅邪藥物，因為藥可能還沒及起效果，病人就死於脫水。文中另劈蹊徑，采用灌注糖鹽水保命，維持人體漿液，後用藥控製病症，實在是妙！”
張智峒不禁擊節讚歎。
“那就是說如果發生疫病，這文所述可行嘍？”左相董晟愷老眼精光乍現。
“可行！但還是的推敲藥劑用量和防護措施的有效性！”張智峒學術精神的嚴謹，導致他對於看問題的審慎。
“拜托先生！如果疫病真的爆發，先生可否請動醫藥世家的出世襄助？”左相董晟愷拱手詢問。
醫藥世家張家家主張之和對於武德帝弑兄篡位，極為不齒，故隱世不出，隻有少量學成後的嫡係弟子出世曆練。
“哎！丞相大人知道我師父不願出世的原因。這事按說張家身為醫藥世家，義不容辭的。但如今學生也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願不願摻和，待我寫封信附上這奇文副本回去，看看師傅對於這事態度有無改變，大人，可以嗎？”張智峒皺眉，倨傲的態度顯然的低了下來。
“當然！這文應時而生，應是為救世而來。老夫如何能私藏？”左相董晟愷大義的點頭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