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田莊見聞（一）
第二天，城南荒郊的‘禦賜竇氏田莊’門口，停了一輛普通的藍布棚驢車，上麵下來了兩位須發斑白的老頭兒。
看那一身粗布短打的衣著，腰係布帶，半舊不新的黑色布鞋打扮，如果忽略他們幹淨纖長的手指，細嫩皮膚，跟普通街巷裏的閑人老者沒兩樣。
在他們身後跟著二個七八歲小童，紮著兩揪揪兒，也是布衣布鞋兒，手拎著裝食物籃子和水葫蘆。
中年車夫見幾人下車後，哈著腰，“午後，奴才再來接老爺們！”
“回吧！回吧！”老頭不耐煩的吆喝道。驢車調轉車頭踏踏而去。
竇天祥和薑寶貞正一起出門打算去食為天，迎麵遇著正在莊園門口打量著的幾人。
“董相爺，您怎麽會有空來這裏？”竇天祥是認識董相的，粗粗一看這老頭麵熟兒，可是這副打扮，是啥個意思？
“來來！竇小友，我和這老夥計想看看你這禦賜田莊，長長見識！”董相一副鄰家老爺爺的和藹慈祥的麵貌，與前些天一身官袍綬帶，威武莊嚴的宣讀聖旨時大相徑庭。
“老夫看竇小友如自家兒孫一樣親近呢！如不嫌棄，以後稱呼老頭子董爺爺好不好？”為迎合竇天祥的身高，董相甚至半彎著身子說話。
旁邊的大司農韋鈺聞驚住了，共事三十多年，第一次見到這個老家夥還有慈祥的一麵呢！他自己的兒孫可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好的，董爺爺！”竇天祥自然不嫌棄，知道董相這是抬舉他的，也是有意要庇護他的意思，這當然再好不過的了，順水推舟的應下了。
“我是這董老頭的老夥伴，小友就稱呼老頭韋爺爺吧！”這個董老頭精明一輩子，自然不會無的放矢的，這個竇小友一定不同凡響。韋鈺聞老頭兒，也搶上前一步介紹自己。
能和董相爺搭檔，一起勾肩搭背的老夥計也不會是普通人，竇天祥也順著老頭的意思，隨便介紹了自己的夥伴，“韋爺爺好，董爺爺好，這是我的夥伴薑寶貞。”
‘薑’姓？聽說幾位王爺封地的事和薑姓高人有關，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薑’，董老頭瞳孔縮了縮，“薑小友也叫老頭兒爺爺好不好？”
“還有我!還有我!”韋老頭連忙上去蹭存在感，反正跟著那精老頭不會吃虧。
“好!二位爺爺裏麵請。兩位小兄弟也裏麵請。”竇天祥和薑寶貞往旁邊站了站，伸手邀請幾人進入田莊。
經過修整的竇氏田莊已經小有規模。莊園大門樓外，向兩側延伸的是一道綠色屏障，以前扡插的苧麻和種植的木薯苗挨挨擠擠，長勢茂盛。再外側還有兩排不大的楊樹，仿佛是一道綠色高牆。
順著一條曲折的，可以雙車並行的砂漿路進入田莊，可以看到小山包的山坡被修整的如一道道階梯，上麵長著已經半大的白菜蘿卜，還有大蒜，其間種的菠菜、芫荽。
田間散著幾人挖菜挖草的，還有人挎著滿滿一籃子菜的從身邊經過。
大司農心裏這可惜這菜苗還沒有長大，眼神裏就免不了流露惋惜出來。
“張嫂子，你今天挖了不少野菜了吧？”竇天祥看見了，就不露聲色的喊住那婦女。
“是！竇員外，你看這馬齒莧長的多好，正適合吃。咱家婆婆最會做馬齒莧菜幹的，待到過年時，加點油滋啦做餡，包包子和包餃子最是好吃不過了。”張嫂子過來給竇天祥一群人施了禮，不急不緩的解釋。
“噗！”旁邊韋老頭噴了出來，這半大孩子就是前些日子皇上嘉獎的那位‘五品員外郎’？這年齡也太小了些吧？感情董老頭套近乎還真是有原因的！
一個十來歲的小兒，匿名捐贈數千匹麻布，看著這田莊新建，用料簡陋，是個底子薄的，拿出這個數量應是傾其所有了吧？全國布商那麽多，怎麽沒有別人這樣做？
收留近千流民，還是僅僅這一處田莊，食物和藥材就是相當大需求，他怎麽敢擔當的？怎沒見其他地主財閥站出來這樣做？
是他嗎？狐疑的看了一眼董老頭，那人模人樣的老頭心領神會的微微點頭。真相了！
原本借著董老頭給他機會叫聲‘爺爺’，以為是給了這小兒麵子，現在看來這聲‘爺爺’，還是自己賺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兒，做成這樣驚人事跡來，遠比家裏那些招貓逗狗的不宵兒孫強多了，就是王孫公子也多把人命當兒戲，活著就為浪費糧食的。
怪不得董相分家了，他那不孝孫竟然要賭輸這個莊子，分家都輕了！就該趕出大門讓他乞討去。一時間韋老頭對董老頭理解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怎麽不挖些白菜和蘿卜，就是拌菜用些蒜苗也好啊！”竇天祥一副反正菜多，吃不完的樣子。
“竇員外，這白菜蘿卜的，都還沒長成，可不能糟蹋了，咱有這鮮嫩的野菜吃就是福分了。”
張嫂子正色言辭，可沒太客氣的說。
“如果您想換口味，或招待客人，這片山坡還有婆婆丁、貓爪子、竹筍、車輪草、灰灰菜、苧麻葉，河邊還有蘆蒿芽，魚腥草，……多著呢！都是能吃的。”
看的出來這位大嫂扳著手指頭數落著各種野菜，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兩老頭立即心生好感，亮晶晶的眼神，盯著籃子裏肥嫩的馬齒莧，好似看的是金枝玉葉。
以前光想著解決糧食問題，沒有想過野菜也是可以替代一部分糧食。
尤其東梁洪澇麵積大，多少野菜在洪水過後蓬勃生長。
如果能采集部分曬幹儲備，或者是醃製成各色小菜，自己吃，或拿去換些錢糧也是好的。做的好，甚至可以成為一種特色，除供應自己國家，還可以送別的國家去賺錢。
其實多數民眾生活裏缺不了野菜，因為種菜的土地也是需要成本的，耕作、肥料、人工還有管理，耗時耗力，而且沒有正經糧食受重視，而野菜代替蔬菜填補了多少饑腸餓肚。
“中午就麻煩張嫂子給做幾樣招待客人，行嗎？”竇天祥看兩老頭盯著籃子，就差流口水了，如果忽略他們衣著整齊，肌膚飽滿，就好似饑民中的一員了。
“好嘞，這事就放心交給我吧！”張嫂子爽快的應下，拎著籃子洗菜去了。
兩老頭不管會不會弄髒腳上的布鞋，沿田埂上行走，查看野菜的種類和生長，居然一棵棵的肥碩粗壯，比種的菜還要好。不由心裏歡喜起來。
兩人在幾個坡上找了七八種可以食用的野菜後，心裏大致明白了。
幾人再回到路上，步行到山包的頂上，一片寬闊平坦，大約有四五十畝地大小，上麵建了一處竹籬笆的院落，占地十餘畝，裏麵錯落有致的房屋散落其間，頗有田園風味。
站院門口北望，來時的山路如飄帶蜿蜒而去，山腳下一灣河水粼粼流淌，山嵐，紅楓，合著這樸素的田莊，幽清安靜。
如果不是帶著任務來，兩老頭願意在這樣地方隱居終老，和三兩好友，下田種種菜蔬，釣釣魚，下下棋，逗逗孫子。吔！神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