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李家莊（一）
“劉哥，吃飯了沒？”武原城食為天，打開鋪子，準備開張，薑禮貞看到急匆匆路過的一位力工扛著扁擔匆匆而過，出聲打招呼道。
“小掌櫃的！還沒呢！今日裏咱們有大事要做，耽誤不得。”那劉姓的力工點頭，左右瞅一瞅，見沒人注意，湊跟前小聲說，“桃源縣李家莊，說是帶咱們搬糧食去。”
“啥事也不能耽誤了吃飯啊！我這有剛出鍋的卷餅，給你拿一個，不要錢，兄弟我今日請客。”薑禮貞二話不說，取了一個熱乎乎的卷餅塞進他手裏。
“哎！哎！謝謝小掌櫃的！改日我有時間再來坐！”劉力工也不客氣的接過卷餅邊吃邊走了。
薑禮貞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出落的眉清目秀，身材修長，舉止斯文有理，很是得附近大娘大媽的喜歡。他駐守武原城已經有些日子，這裏離著燕京有些遠，處於燕京和平津城之間，也還算是比較平靜富庶之地。
但因為華陽王他們大軍前後兩次過境，如蝗蟲般的劫掠，導致城裏城外一片蕭條。
農戶們不敢露出糧食，皆是挖地三尺，把能吃的都藏起來，平時不是沒有辦法都不出門。城裏商鋪也是膽戰心驚的半開門做點生意。
武原知府是董啟語，因為他做武原知州時候，政績年年為優，已經升級做了知府。
雖然董啟語已經協調武原守備林望山，調動了武原衛所的駐軍協同守城，但區區五千人馬，哪裏又是幾十萬大軍的對手，也隻能低頭俯首，掩耳盜鈴任大軍呼嘯而過。民眾慌亂是免不了的，官兵也隻能勉強維持日常秩序而已。
食為天勉強開著鋪子，這紛紛的亂象，村裏大量的糧食不能明晃晃的運出來。附近城郊外的河道旁還有幾處莊子，出產供應給食為天綽綽有餘。
“不好！”薑禮貞想起前晚上收到的消息，“天牛哥！天牛哥！”他衝進後院，趕早送糧食過來的竇天牛正洗手準備吃飯，“一大早的，什麽就不好了？”
“前天收到消息，說有幾個賊眉鼠眼的漢子圍著咱們的田莊轉了幾圈，怕是打什麽壞主意呢！”
“那有啥？咱們還怕幾個賊人不成。”竇天牛大口嚼了一個烙餅，翻了翻白眼。
“不是幾個賊人，是五六百人！”薑禮貞拍著大腿喊壞了。前些日子，就收到消息說各地鬧義軍，多是有心人為之，沒想到這麽快就鬧到自家來了。
“怎麽回事兒？”竇天牛麵色嚴峻了，他咽下口中食物，問道。
“最近不是起義軍鬧的慌慌的嗎？城西桃源縣的李家莊就是他們這次行動的目標！今天我看見扛活的劉大個子，他說有人招呼他們去搬糧食，隻怕人數要更多了。”
“啥子！去咱們的莊子？不少於五六百人？”竇天牛忽然站起來，驚呼道。桃源縣李家莊也是用土豆種子換來的田莊之一，經曆了這幾年的耕作，成了一片肥沃的上等良田。
莊子裏的佃戶都是前後陸續收留下來的難民，種的糧一半是稻田，一半是粗糧。稻子已經收割了入倉，出的稻米都已經平價賣給了董七，送到各地做了軍糧。粗糧供應莊子和食為天用。這些人怎麽會注意到這個莊子？難道是有了內奸？
“別慌，咱們分頭行動！”大兩歲的竇天牛鎮靜些，他開始布置起來。“我馬上就回去安排。禮哥兒，你去找知府大人報告一聲。”
五六百人的烏合之眾，莊子還是能消化的了，但這事兒怕不是簡單的‘義軍’，官府的介入，合適些。
“溫春，李傑，你們看好鋪子。”竇天牛快速的理了理思緒，正準備早餐的兩少年應下。
幾人分別各自行動起來。竇天牛出了後門，往旁邊的巷子裏的暗處丟了一包油紙裹著的醬豬肉後快速離去，上了碼頭停泊的自家船隻，竹蒿輕點，若離弦的箭，向遠處滑去。
小巷裏忽然伸出一個髒髒的小腦袋，左右看看，沒人，才小心翼翼的揣了小紙條，跑了去茶館、米店、集市等地方跑了一遍後，幾處陸續有人扛著扁擔、筐子等向城外一處聚集而去。
小乞丐跑到一處破廟裏，掏出兩饅頭和醬豬肉，“爺爺！今天咱們有好吃的了！”
“嗬嗬。。。醬豬肉！香！”一聲蒼老的聲音滿含喜悅。
薑禮貞拎著一籃子嫩苞穀，轉了幾條街後到了一家院子後門，“張大爺，我給大人送新鮮的棒子來了！”
“哦！禮哥兒，快進來。大人在前院呢！”看門的張大爺認識薑禮貞，他們莊子上出產的晚玉米，現今剛好灌漿後，很是鮮嫩，煮了吃，大人夫妻二人都很喜歡。
“哎！張大爺，我給你帶了二兩小蘭花煙葉子。你老閑著就抽一口，提神醒腦！”
“你小子不要亂花錢，不然以後有了媳婦，會嫌棄你不會過日子的！”張大爺笑嗬嗬的接過，給他放了進去。
“董大人！有消息說城西義軍要襲擊李家莊。”董啟語剛吃了早飯，在院子裏溜食。他一身湛藍色的布衣長衫，脫了讀書時的青澀，長身挺立，微微透露出上位的一種威儀來，顯然為官多年養出的。
沒想到當初參加恩科考試後，他就平地拔高，官途平順，短短幾年，就做到知府的位置上。當然不僅有董相爺朝廷裏麵幫襯著，還有董啟昌這個兄弟照應著。
這食為天鋪子和竇氏兄弟，和董七的關係不一般，在他的轄區裏自然也是相互關照的。
這些日子，董啟語很是為了這不知何處冒出的幾隻‘義軍’煩惱，原先聽說是普通百姓遭遇了不平事，被逼的無奈，才趁亂反了。可各路消息匯集而來，顯然不是這麽簡單。
這些人鼓動無知百姓，幹著打家劫舍、擾亂民生的事情，還叫囂著官場黑暗，欺壓百姓之言，實在可恨。
出手逮捕吧？軍隊還沒開到地方，人家就四散了去，藏在民間，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們卻相互隱瞞，幹擾官兵抓捕。
眼看這義軍的隊伍打家劫舍，襲擊官兵，陸續武裝了武器，隊伍越來越大，官兵麵對這樣多數都是無知百姓的隊伍，卻是狠不下殺手。
“消息可靠嗎？多少人？”
“可靠！大約五六百人。帶頭的大約有十餘人。準備今日午時後動手。”
董知府在院子裏走了兩圈，抬頭看看，日頭已經到了院牆高，“大慶！去守備府一趟，請林將軍出手！”守在門口的一個年輕人應聲出去了。
桃源縣，李家莊，原本是灘塗淤地，沒修河壩時候，經常漫水，基本沒有出息。誰知後來有人置換了這近千畝地，一半挖出溝渠，做了水田，一半用淤泥墊高，成了旱田。
淤泥堆積多年，極為肥沃，種莊稼長勢極為良好，尤其水稻，按莊主說的，一改以往大家旱地種植的方式為水田種植。
莊稼老把式們沒事兒就蹲在田頭看稀奇等一季收獲時候，才驚覺那沉甸甸的稻穀居然遠遠的高於旱田，一過稱，居然高達千斤以上。更別說田間還套養了魚蝦，田埂上種植了桑柳樹，多項出息加起來很是驚人。
莊主收留流民開墾土地，管吃喝，還給蓋了漂亮的住房。短短幾年時間，造就了一個土地平曠、屋舍儼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世外桃源出來。
大概就是這裏的稻田畝產逾千斤，入了‘義軍的眼’才招了這禍患。
李家莊子大門外，層層疊疊的苧麻、木薯、楊樹、桃李等已經成了規模，好似城牆一樣，緊緊圍著莊子，內圍的荊棘叢生，一旦陷入，必然破皮流血。想要進入，就隻有大門一條道兒。
當然還有幾個秘密入口，隻有少數人知道，再就是河灘碼頭，水路運輸的通道。
隻見走在前麵的大漢吆喝著，“就是這裏，莊主心可黑了！咱表哥一家給他們做了三四年了，也沒給一個大子兒，吃的就是洋芋蛋子、地瓜幹兒，還不帶飽的！種出的大米細麵卻都被高價賣給了商人，賺了老些黑心錢了！咱們今日來拿回咱們種的糧食，天經地義！”
跟著的民眾多是生活在社會底層，衣不蔽體，形容枯槁的男人，原本就靠著出力賺些小錢，這反複過兵，導致百業蕭條，斷了經濟來源，聽聞跟著他們可以尋摸著弄些吃的，就一個拉一個的來了。
“大貴哥！他們來了！”埋伏在莊子外側的竇天牛衝莊子大門裏麵遞了一個信號。
“好了，散開，按計劃的做！”站在門後的李玉貴手一揮，帶了幾十個漢子，向後麵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