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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別院品梅

  公子能想起來自己是誰,過往的一切都在腦海中。

  可是此際,在這陌生的環境里,他卻是傻眼了。

  還好,終於讓自己坐了起來,他費勁地睜開雙眼,像個初出世的小孩一樣,貪心地望著周邊的一切。

  因為他需要了解周邊的這個世界,他想知道所發生的一切,他太需要了。

  聽著木屐輕踏青磚地板的聲音,一個婷婷玉立的小丫頭,拿來一個黑不溜湫的臉盆架慢步而入,另一個素衣的小丫頭將一個黃銅面盆,輕輕地放在臉盆架上。

  飛快地擰一快絲質手帕,交給白衣黑襟的女子。

  白衣黑襟女子便輕步向前,微屈身子,輕柔地幫公子擦著臉。

  一股暖流直涌心頭,作為一個平凡的男人,從小到大,何時有過這般待遇,這到底是怎麼啦?

  公子心中自是說不清道不明,索性半閉雙目,享受起那份溫存來。

  人嘛,說來也奇怪,明明感覺到了,卻難以用文字表達的。好在有多情才子作四六句以記之:

  溫存語調,姣俏儀容。

  妙姬之姿,俊美不差玄女;弱柳之勢,婀娜略勝瓊宮。

  氣息均勻,有如三山聖母;蘭麝飄渺,或借吳地清風。

  絲巾滑嫩,暖陽親膚之感;手法輕柔,春雨潤物之功。

  不羨溪邊釣客,懶看亂世英雄。

  將何以?桂前執斧,生死從容。

  又風雅後人題《吳大小姐》贊道:

  一點蘭心感至情,虛窗夜夜月分明。

  冰姿玉骨誰堪比,十二層樓望碧城。

  幾個人翻來複去,給餵了些湯藥、小米湯之類的,又給蓋好被子,還里裡外外的將被子壓實,也難為幾個俏佳人,悉心照料一陌生粗老爺們。

  那吳家小姐幾次似是想問些什麼,無奈公子一句也聽不懂。

  她看著他那蒼白的臉上泛著這無奈的笑容,也不追問,只是讓他睡好。

  公子聽見她們嘰嘰喳喳地亂說一通,最後留下一人,其他人離開了。

  這男人竟然奇迹般地醒來,劍奴便去與媽媽說這事。

  柳媽聽了這情況,心中一驚,蹙眉道:「爾在此等等,為娘的去去就來。」

  說完便跑到房中探看一番,見床上的這公子爺還真奇迹般地奇迹般地蘇醒了。

  她不禁蹙眉暗思,俗語道是大難之人必有後福。

  這幾個人,連柳三叔都認為沒得治的,這還能坐得起來了,真箇不得了。

  柳媽又思,這可是個值得冒險的機會,或許這爺們便是自己改變地位的關鍵所在。

  想及此處,便對小姐說:「小姐乃千金之軀,些許小事,就讓劍奴來做就行了。」

  吳芷嫣道:「也行,還真是累人,再說他算是醒了,吾守這裡也不好,畢竟是男女有別。」

  柳媽應了聲:「小姐說的在理。」便辭了小姐。

  回到後院灶房,對劍奴說:「女兒,爾且過來,娘親跟爾說個事兒。」

  劍奴走了過去,柳媽望了望周邊,又跑到門外看了看,把門關了起來。

  她悄悄地對劍奴說道:「天降異象,得此六人,那日歸屋之後,異象隨即消散。媽媽常思,此人或許是大貴之人,爾若好好要把握機會,每日給他洗洗擦擦,吾等本是侍婢之身,休要顧及男女之別,莫怕生米煮成熟飯。」

  又將該如何如何做之事,細細講來,那劍奴常在小姐身邊,也沒見過幾個男子,哪裡知道人間許多事,被說得小鹿亂蹦,一臉緋紅,低頭以袖遮羞。

  柳媽卻嗔罵道:「也是個沒出息的小蹄子!一盆狗肉,上不是正席兒。」

  劍奴年紀尚小,突聽這男女之事,便是一臉緋紅,受了些罵也不敢回嘴,好不容易挨到那婦人說完,以袖遮臉,一溜煙似的跑出灶房去。

  只有柳媽在那搖頭獨自嘆息。

  劍奴躲在一無人之處,好不容易才平靜那如小鹿亂撞般的心跳,良久之後才回房,撿了些東西,便去換那吳家小姐的班。

  多少個日夜,故鄉的風雲,親人的問候,朋友的笑語……

  對於公子來說,此際是多麼的遙不可及,此時的境況,一身乏力的他,除了酸痛,便只有孤獨與落寞!

  絕望與希望,那萬丈紅塵中的寂了,誰曾真正了解?

  幾許嘆息!

  好在有一個小丫頭守著,又能見到那個自己對她一無所知的白衣女子,她每天早、晚各來切一次脈。

  隨著時間的流逝,雖然還是渾身酸痛,但在藥石之下,體力卻是一日好過一日。

  經歷月余,有人扶總算能下地走兩步了。

  不知是不是曾經接受基因改編的原因,總感覺力氣越來越大,睡眠很好。

  入睡快不說,還總是睡不醒。

  難道是老西把年齡給歸零了?要從幼兒開始成長過?

  在經歷過生死的考量之後,情緒漸漸穩定了,突然腦中閃過這些問題。

  也不知道自己隊伍里的那幾個姑娘是不是這樣。

  是生是死,在哪裡,還好么?

  真是對不住,到這時候,這個時候才想起她們。

  這麼久了,才想到她們,公子問自己這是為什麼,他有些迷茫,或許是充滿了利益的時代里,隊友間缺少信任吧!

  危難之中,最想見的總是值得依靠的人。

  這或許是自私,或許是天性。

  可是當人面對一個無法解開的局。

  生死兩不知的情況下,要去關心別人,實在是有點太偉大了。

  常人應是做不來的,至少他做不到。

  這時大局稍穩,公子突然意識到,那些個一起沒呆多久卻共同經歷過生死經歷的隊友,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

  沒想到不打緊,但這時想到了,便開始著急。

  他卻苦於與身邊的女子交流不了,無法打聽。

  多少次想起床,卻因異常酸痛,也沒能成功。

  個中苦楚與煎熬,說與誰知?

  劍奴在院中練著劍,一套古怪的劍法,也不知道白髮師太是在哪裡學來的。

  這所謂的迴風十三式,說是劍法卻是砍切章法多,刺挑技法少,說是刀法,卻又非得使劍不可。若說是走剛猛的路數,那應該是男人練的。

  可一路傳下來,都是女的,劍奴心中不解,多次詢問白髮師太,卻也沒得到一個確切的說法。

  說來簡單,十三式練來,身隨劍走,以身御劍,神形之中要做到形與意合,調整呼吸之法,意與氣合,氣與神合。

  要不動靜若山巒,若動側手、眼、身、法、步齊動,將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攪、壓、掛、雲字決用盡。

  劍法本身並不講常規的剛柔相濟,反而要求速度與力量。

  要求吞吐自如,飄灑輕快,矯健優美,劍似飛鳳,由此方稱其妙。

  劍奴已經練習多年,一招一式,練起來威猛無比,可是怎麼也連不起來,無法融會貫通。

  用小姐的話說,那是一點邊也沒摸著,枉自嗟嘆不已。

  公子好不容易獨自下了床,便試著朝外走,想去找找看。

  劍奴聽到房中有動靜,快步跑進去扶著公子坐下,示意讓他別動。

  不大一會劍奴便打來水,讓其洗過臉。

  公子又想朝外走,劍奴笑著擺手,表示不同意。

  他仔細地打量著身邊的一切,想找點能交流的線索。

  可這煙磚(青磚)砌築的房間里,傢具簡單朴雅到一張床也沒有,原來自己睡的只是個卧榻而已,房中除了一個案不像案、桌不像桌的東西,就只有幾個鼓凳了。

  心中不禁想到,一幅字畫也沒有,也沒幾件像樣的傢具,而丫頭式樣的人,卻穿得起絲綢衣物,豈不怪哉?

  並且還是都是古裝,像是在演電影似的,這到底是哪裡?

  而這青磚,秦磚漢瓦,乃是中國特有之物,而眾女皆是黃皮膚黑眼睛。

  他想不通這是為什麼,她們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之好。

  到底怎麼回事,心中千萬個問號。

  世間幸運,莫過如此,有人無條件的服侍,包吃包住包治療,還有美女守護。

  人世最大的無助,也莫過如此,所有身邊的一切,猶如水中月、鏡中花。

  劍奴也看不懂眼前這男子,到底是什麼人,幹什麼的,為什麼會讓人打得經脈盡斷,又為什麼會恢復得如此之快,還有那古怪的包袱……

  自己問他,他也從不回話,像是失聲之人,這一切皆是謎一樣的存在。

  公子身體一日比一日的好,那劍奴也跟著他飲食起居。

  當公子靠床坐著時,她便拿著一把破劍在那房裡練劈砍。

  讓對劍術也略知一二的公子感到奇怪的是,那女子時而單手把劍,時而雙手相持當刀砍,很快地砍著,活突突的像個回合制遊戲里的人物,一下一下地砍著……

  直到累個汗流浹背才停,然後朝他笑笑,洗臉換衣后,前來跟他說一些聽不懂的話。

  當睡下去時,那小姑娘便到外面練那劍,公子耳力極佳,總能聽到劍身劃過空氣發出的龍吟之聲與她喘息之聲交響。

  每日如此,這就算聰明過人,記憶力世間少有的公子哥兒,既聽不懂這從沒有聽過的話來,也看不懂這裡的一切。

  如此又過了月余,公子身體恢復得倒是很快,已能下地活動了,那劍奴也不再阻止其行動,反而扶著他到外面走走。

  哇!好美的一個所在,與室內簡直是兩重天。

  偌大的一個院子,葦席石廊,假山魚池,亭榭角樓,無處不精細,無處不透著靈氣。

  與室中景象形成鮮明的對比,天空不時有鳥雀飛過,檐口玲瓏倒掛,院中瓊枝暗香,地面積雪愈尺。

  第一次見陽光,公子不禁伸了個懶腰,享受那份久違的自由。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公子腦海中卻浮出辛棄疾的《念奴嬌·梅》來:「疏疏淡淡,問阿誰、堪比天真顏色。笑殺東君虛占斷,多少朱朱白白。」

  抬頭看著竹篾編的窗欞板,終於明白為何從裡面看不到天亮與否。

  不禁啞然一笑。

  到處走走,心思或許能找點線索,然而這周邊的這一切,卻都是如此的陌生。

  心中雖急,卻是半點也不敢亂來,加上言語不通,更是無從打聽了。

  一連數日,天天如此,才出來時的那份新鮮感蕩然無存,心中難免暗自著急。

  又是一天中午時分,外面飄灑著雪花,公子卻是坐卧不安,便同那丫頭一起到院中看雪,倚欄良久,突見一丫頭妝扮的女子帶著文房四寶,來到院中小亭。

  公子看看身邊的佩劍的小丫頭,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總是劍不離身的。

  十四五歲的樣子,微微頷首,臉上略帶一絲羞澀。

  烏黑髮亮的一頭秀髮,雁簪成一個含煙髻;一雙眼睛明亮動人。

  見公子在看她,她便沖他一笑,那雙眼睛便會彎起來,還真有份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

  緋紅的小臉蛋,掩飾不住那嬌嫩的肌膚,一身素色絲綢漢服,襯托著凹凸有致的身材。

  一米六五以上的個頭,雖是素色仆裝卻一點也不顯粗糙。

  腳上一雙繡花棉鞋兒,伴著她輕盈的步伐,走起路來,總是悄無聲息的。

  公子又望望那個畫畫的小丫頭,但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紅梅,那出神的樣子,似乎是在思考著一個獨立的世界。

  素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

  裙幅褶褶如雪,又似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使得步態愈加雍容柔美。

  三千青絲散開,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略施粉黛,只增顏色。

  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扉,營造出一種肌膚如花瓣般的嬌嫩可愛。

  整個人好似隨風起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晶雪。

  時而手持畫筆低頭揮抹,時而仰望天空,偶爾還退數步看看畫板。

  公子心中難免好奇,假裝不經意地走過去,到近處細細看來。

  她專註著畫畫,也不曾理會有人過來,畫畢便使用漢隸且是繁體字落款為:「抬頭見喜,畫奴弄墨於漢昌懸,戊午年冬。」

  公子觀之,不免心中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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