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狂風帶3
月亮叔叔、石頭、公鴨仍在沉睡。睡眼惺忪間向遠處望去，天邊卻是一道淺淺的橙紅色。這橙紅色雖隻是淡淡的一抹，卻將我幾天來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盡！
“快看！我們等到了晴天！”我大聲喊道，“天終於晴了！”
“而且洋流小了許多。也許這座冰山也是去往綠世界探險的。”公鴨說，“顯然我們的決定是正確的。”
“感謝蒼天悲憫我這個為他服務了一輩子的老家夥。久違的黎明終於現身了！”月亮叔叔聽到我的歡呼仰天長歎道。
“也許是奶奶感謝你這麽多年的陪伴和照顧，也許是上天還沒有找到你的替身，暫時將你這個信使留在這個世界上。但顯然我們還沒有完全脫離困境。”石頭說，“誰能告訴我鯨群都到哪裏去了？”
除了沉默的冰山，消失了狂風呼嘯的大洋，空寂得了無生氣且漫無邊際，更遑論傳說中綠世界的蹤影了。死神由猙獰變得溫和，卻不能改變其樂於攫取生命的本色。
“月亮叔叔，你還記得辨別綠世界方位的經驗嗎？”我說。
“我從沒去往綠世界，而是從綠世界來到白世界，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但你該知道去和往隻需要一個轉身而已，難道不是嗎？我們的巫師叔叔？”石頭恨恨道。
“但那時我還是個少年。鯨群在惶恐中逃離綠世界，誰會刻意記住行進的標識？”
“天呐，這可真是個糟糕的組合。最有經驗的長輩非但拖累了團隊的行進速度，還是個大腦一片空白的家夥！”公鴨失望地叫道。
“等等，讓我們想想。也許太陽的方位可以指明我們前進的方向。”我說，“太陽一直以來在我們的的哪個方位來著？”
“太陽的方位？即便你找到方位又如何？問題是我們不知道該向哪裏去！”石頭說道。
“沒錯，我隻記得狂風幾乎將我的背鰭都吹直了！”月亮叔叔說，“可怕的狂風、可怕的洋流，它們似乎能將這個世界摧毀！”
月亮叔叔的話讓我的心裏猛地一頓，一股思緒洶湧而出卻被卡住了不能暢通。猛然想起珍珠在我臨行前說的那句“當你迷失的時候，不妨去黑暗中尋找方向”，我靜了靜心去平穩自己的思緒。
我的內心終於平靜了下來。十幾年來掌握的知識一個個跳出來，給出不同的答案卻又一一被否定，倒是月亮叔叔方才的那句話一閃念間驚醒了我！
風？洋流？背鰭？
“月亮叔叔，可愛的月亮叔叔，我能確信你是奶奶派給大家的守護神、指路者！”
我這一聲興奮的大叫驚得大家一抖，扭轉身定定地看著我。我掩飾不住興奮，自顧說道：“看吧，我們的月亮叔叔的背鰭有多漂亮，哈哈哈哈！”
“我的背鰭？冰藍先生，請你尊重我，不要取樂於我的殘疾之軀”
“好吧，我知道了。”石頭說，“月亮叔叔，你確實是我們的守護神，是奶奶派來的守護神。”
“石頭！唉！你們這兩個調皮的家夥。”
“哦，天！為什麽不是我先想到的。我也明白了。”公鴨說。
“你們在說什麽？明白什麽？難道你們三個真的餓瘋了？真的要拿我做早餐？”月亮叔叔退縮到冰山前說。
“來吧，偉大的月亮叔叔指路者。”公鴨說，“隻要你將你那漂亮的背鰭彎向風或者洋流的方向前進，我們就會一直奔向綠世界。狂風帶的風隻有一個方向，那就是你背鰭彎向的方向！”
“天呐，是這樣的！”月亮叔叔舒了口氣說，“我的頭腦被死亡的恐懼蒙蔽了，如此簡單的道理卻不能了然！”
“來吧。好天氣或許隻是下一波狂風暴雪的間歇期。不要浪費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我們出發吧！”石頭號令道。
“等等。”我說。
“等等？等什麽？等暴風雪嗎？”石頭揶揄道。
“我好像聽到海鳥的叫聲？”我說。
“海鳥？你瘋了？在這片了無生機的海域嗎？”石頭譏諷道。
“確實有海鳥的叫聲。”公鴨說，“好像就在頭頂！”
“它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月亮叔叔說，“此時如果能得到一隻海鳥，哪怕隻是一隻，也勝過一頭食蝦鯨。”
“從哪裏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麽到肚子裏去。”石頭說。
“公鴨，我們需要一個誘餌，”我說“你要保證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一動不動，懂嗎？”
“然後呢？然後這些精明的鳥兒會主動送到我們的嘴邊？”公鴨嘟囔道。
“記住，肚皮向上裝死，一動不動。或者海鳥做早餐、或者你做早餐！”石頭威脅道。
“這太不公平了。我…”公鴨抱怨道。
“裝死可比餓死強多了。”我說，“去吧，公鴨。”
雖是有幾分怨氣，公鴨終究服從了決議，身體翻轉，雪白的肚皮露出海麵一動不動。冰山上的海鳥見此情形由探視到盤旋，在高空中探查著公鴨。我和石頭潛入水底窺視著海鳥落在海麵上波動的光影。但顯然海鳥很清楚虎鯨團隊的存在，隻做觀察卻並不落下。時間流逝，公鴨的有些憋不住氣了，身體開始不自然地扭動、顫動了起來。這更加重了海鳥的警惕性，聒噪中幹脆飛回冰山，發出嘲笑般的叫聲。
公鴨的身體扭動的尺度不斷增大，最終忍耐不住，猛然翻身長出一口氣叫嚷著：“我寧願餓肚子也不想窒息而死。天呐，我還從不知道，新鮮的空氣如此之美味。”
我和石頭無奈地浮出海麵，一左一右夾著公鴨將他緊緊靠住。公鴨驚悚之下擺動尾鰭逃了開去，尖叫道：“幹什麽？幹什麽？難道你們真的要殺害我？你們這兩個卑鄙的家夥、無恥的家夥。海鳥會將你們卑劣的行徑傳播到整個大洋的、風兒會將你們卑劣的行徑傳播到整個世界的、天上的星星會為你們卑劣的行徑感到羞臊的！”
“我們得想點辦法，”我說，“石頭兄弟，你的肚子裏有存貨嗎？
“存貨？什麽存貨？哦！天呐，多多，你確實很卑劣，這樣卑劣的好主意為什麽我就想不到呢？”
“你們倆要幹什麽！幹什麽！什麽卑劣？什麽存貨。”不明其意的公鴨愈發驚恐地叫道。
“小聲點，不要嚇跑了我們的早餐。”月亮叔叔說，“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們會想出怎樣可怕的餿主意。”
“好吧，我的公鴨兄弟，還要再委屈你一次，繼續裝死。這是我們搞到早餐唯一的途徑。”公鴨的驚恐叫我暗自好笑，卻隻是平靜地勸說他繼續扮演誘餌的角色。
“休想！不！這隻會無功而返。我們應當盡快逃離這片死亡之海！”
“這次一定會成功的。”我說。
“是的，一定會成功的。稍後我們將會為你做點塗裝，如此這般方可確保成功。”石頭被暗笑憋得走了聲調。
“塗裝？什麽塗裝？”公鴨越發疑惑道。
“天呐，我明白了。可憐的公鴨，這一招一定管用，但你可是要受罪嘍！”月亮叔叔恍然大悟道。
“什麽意思？什麽意思？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麽？太陽部落的家夥要聯手傷害一個可憐的公鴨嗎？為什麽會是這樣，為什麽我要遭受如此不公正的待遇？”
“隻需要再裝死一次，任何情況下都要一動不動。任何情況下。”我說，“我保證在你做出這點犧牲之後會有數隻海鳥可以果腹。”
“你保證？用什麽來保證？”公鴨近乎帶著哭腔喊道。
“公鴨，”我說，“我用你對我的信任保證，可以嗎？”
“信任？你是說我對你的信任？”
“是的，你的直覺，你的心。”我說。
但疑懼還是使得公鴨本能地向後退縮。我和石頭不由分說將他架住，任憑他怎麽掙紮也不放開。公鴨無奈，隻能順著我和石頭遊到了海鳥的視線範圍之內。
“來吧，我的好兄弟，很快你就會得到海鳥肉了。想一想溫熱的鳥肉滑進你那冰涼的喉嚨時美妙的感覺吧！”我說，“記住，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一動不動裝死，知道嗎？”
“對，任何情況。如有差錯，唯你是問！”石頭恐嚇道。
無處可遁的公鴨隻能受氣包般長呼吸一口氣，而後尾鰭輕搖，身子翻了過去，再次將雪白的肚皮麵向天空。我和石頭一左一右夾在公鴨兩側，腹部對著他將尾鰭探出海麵，隨著“噗嗤”幾聲悶響，幾股“存貨”射向了公鴨的肚皮。
“哦！天呐！便便！你們這兩個壞家夥，我…”
“不要吱聲，公鴨，忍受一會兒，隻要一小會兒海鳥肉就到嘴了。”石頭沉聲道。
事已至此，公鴨無奈，隻能一切聽天由命了。我和石頭則潛入海底窺視著海麵的動靜。便便怪異的氣味顯然勾起了海鳥的好奇心。這些饑餓的家夥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發現美食的機會。便便裏殘留的碎骨頭渣滓，在它們的眼裏當然是難得的珍饈美味。嘶鳴的海鳥由盤旋到試探，三三兩兩落在了公鴨的肚皮上，從公鴨偶爾痙攣的身體可以猜想得到，這群餓鬼已經開始啄食公鴨身體上的死皮了。過了許久，公鴨的氣將近耗竭，我和石頭心有靈犀，一前一後向海麵遊去。臨近海麵由石頭打頭陣，轟然躍起，身體緊貼著公鴨翻到另一側。一些反應遲鈍的海鳥被石頭碩大的身軀和水流衝擊得折翅落水。我則以更快的速度騰空旋轉，寬大的尾鰭甩向天空，將驚魂未定的剛起飛的逃脫者拍落海裏。
“鳥肉！我的鳥肉！”
激動的月亮叔叔從藏身處躥了出來，逐一咬死垂死的海鳥，不多時便將幾隻海鳥囫圇吞下。公鴨翻過身一言不發吞下幾隻海鳥後看了看我和石頭，說：“哦！美味的海鳥。你們為什麽還不享用這難得的美餐？”
“茹毛飲血的家夥。”
石頭說完這句話，用牙齒輕輕叼住一隻海鳥的皮毛，頭部一抖，海鳥的肉嗖地飛向天空，隻剩下一身羽毛還在石頭的嘴邊。石頭鬆開嘴，羽毛飄落海水裏，鳥肉卻是穩穩當當落入石頭的嘴裏。
月亮叔叔見狀，幹咳了幾聲，也照此法享用脫毛鳥肉。公鴨叼起一隻海鳥左甩右擺卻怎麽也無法脫掉海鳥的外衣，倒是搞了一嘴鳥毛，索性將茹毛飲血進行到底。
幾隻微不足道的海鳥並不能真正填飽肚皮，卻讓未來之路看起來光明而順暢、讓生命之光更加閃亮，更將死亡的影子驅除殆盡。
月亮叔叔享受著長者的待遇多吃了幾隻海鳥。些許恢複了神采的他歎息道：“生活總會在你絕望的時候帶給你驚喜。”
“也許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麵。”我說，“綠世界有的是各種各樣的魚兒，不是嗎？”
“是的。”石頭說，“現在看來，能飽食鮮魚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來吧，孩子們，跟著你們的月亮叔叔來吧。我是你們的領路者，隻要有風兒吹過，我們就不會迷路。”
“看吧，這個老家夥像個孩子，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公鴨嘲笑道。
“家有一老是一寶。”月亮叔叔說，“我可是你們的福星。”
昨日的苦難恍如隔世。一無遮攔的海麵雖然不能阻擋風兒前行的步伐，卻失去了恐怖的力量。洋流依然強勁，但不再有巨浪肆虐了。
接下來的日子，行進不疾不徐，一路並無太多的閑談，心中卻滿是對黎明的期待。幾番日出日落，逐漸變緩的洋流裏卻不時躥出幾條不知名的魚兒。它們雖然機敏難得，卻讓鯨群不至於再一次陷入絕望的境地。
舒緩並有些別樣溫暖的海水告訴鯨群，白世界遠去了、狂風帶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