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新秩序1
我們的領海將要過渡給風哨和珊瑚,他們將在這裏繁衍子孫,與綠世界的定居族一樣過著平凡的日子。莉莎已經徹底變成了鯨群的一員。除了她那有些與眾不同的皮膚,那些個小黑或小花的故事已經淡漠得好似未曾有過。
雖然,她對去往白世界的大遷徙還心存畏懼,但她那被美食撐得圓潤起來的身子,已經儲存了足夠的脂肪,足可以應對大遷徙路上的饑餓和寒冷。她偶爾會以莉莎女王的身份自居,在喚我和石頭的名字的時候,口吻卻如孩子般俏皮。
她不是什麽女王,也不是什麽雪精靈,她僅僅是一個膚色純白的普通女孩子。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遊獵族的大部隊甚至有那麽幾波已經追逐魚群和食蝦鯨離開了。我卻總感覺一些事情該發生了。是的,我不相信我的飛雲姨媽得到了我們的消息真的會無動於衷。難道我不是她的親骨肉嗎?至少,她該給我和月亮叔叔一個交代。
但在那個正午,太陽明晃晃地照在海麵上,大角怪那特征明顯的背影獨自出現在海麵上的時候,我一半是歡喜一半是憂傷。鯨群在不斷集結,飛雲姨媽到來的希望越來越小了。
一個晴朗的夜晚。大角怪呆望著夜空一動不動,好似靈魂離開了軀體沉浸在往事中。
綠世界之旅賦予了大家不同的意義。我和石頭的曆練、月亮叔叔的價值、公鴨的自信、風哨的愛情。那個曾經胸腔裏充滿了仇恨和嫉妒,看似危險實則善良的家夥,終於被愛還原了他的本色。看著他每天圍著珊瑚的體貼關照,叫你難以相信這真的是那個鬼魅般徘徊在黑夜的家夥。
隻有大角怪的淒涼叫大家看了心痛。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明顯,不管身體還是精神。食不甘味使得他日漸消瘦,更以沉默取代昔日爽朗的笑聲。現在,隻有那王的尊嚴還在他的身上若隱若現,舉止依然厚重,也總會說一些讓你深思的話語。總之,他還是高貴的。但和幾乎所有的王者一樣,曾經的輝煌如烈日般一去不複返,隻有夕陽在妖豔著最後的燦爛。
“大角怪,你該向前看,而不是向天上看。”我說。
“你打斷我的美夢了,小家夥。”大角怪歎道。
“振作起來吧,老朋友。”月亮叔叔嘟囔道,“你的心現在有八十歲。”
“我會的,”大角怪說,“但這需要時間。”
“你這樣萎靡不振讓我都灰心了。”石頭嘟囔道,“心灰我這個未來鯨王的晚年。”
“所以說當什麽鯨王,做個遊獵族多好。”風哨夢語般說道。
“真是吵死了,有什麽話不可以在天亮的時候說嗎?”莉莎抱怨道。
“莉莎、莉莎,你好好睡,是我們這些老家夥不對。”月亮叔叔說道。
“還有那幾個‘大’家夥!”話語間莉莎便又睡去了。
“莉莎說的對,你們太吵了。”公鴨說道,“我剛夢到一條鯨舌,差點就吃到它了。”
“好吧,休息吧,朋友們,我要出去轉轉。”大角怪說,“我現在比往常任何時候都珍惜每一處美麗的景色。”
大角怪輕輕擺動尾鰭遊出了鯨群,身後隻留下一道水流,轉瞬間消融到夜色中去了。
胡思亂想間困意襲來,我正了正身子,加入鯨群圍成的圓圈中,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在這個躁動的春季,夜間瘋狂約會的家夥們總會搞出巨大的聲響。即便距離再遠,那聲響也會貼著海麵灌入你的耳中。我還朦朦朧朧地聽到了小須鯨的慘叫。能夠想象得出,一場圍獵正在進行。
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我又見到了海藻表妹。夢裏有兩個家夥在撕扯,那個叫做夢的家夥輕輕拍打著我,喚我進入更香的夢境。遠處聲聲入耳的各種聲響則在提示著我,這一切隻是虛幻的。但我才不願意輕易被喚醒,任由海藻表妹那柔美的身軀圍著我起舞。我甚至能聽到她輕柔的喊聲:“哥哥。。。”但這聲音如此之虛無縹緲,總像是隔著一層濃濃的霧氣。一愣神間,她那披著海藻衣的身軀輕輕一扭便潛入海水深處,任由我拚命追趕也隻是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而遠處那淒厲的叫聲好似拽住了我的尾鰭,不能再向前遊動半分,隻能任由海藻表妹消失在深海裏。我醒了醒神,仔細傾聽這帶有危險信息的慘叫,心想大角怪此時是不是身處險境中?如果他在這樣的夜晚貿然闖入一個正在圍獵的鯨群中去,將是極其危險的。這樣的想法讓我的睡意又消失了幾分,迷迷瞪瞪間擺動著尾鰭離開鯨群。黑黢黢的海麵漫無邊際,海麵上滿是不見行蹤的聲響。開啟回聲係統,黑暗的海底世界卻是異常忙碌的。魚蝦們結群遊動覓食,甚至比白天還要熱鬧些。是的,此時它們的天敵多已睡去了。比如海鳥、比如海豹,比如,我們虎鯨。
那奄奄一息的慘叫聲越來越無力,像是一閉眼就會睡過去。我循聲遊了過去,卻又見到一個身影閃過。開啟回聲係統,海藻表妹那美麗的身影再次浮現。我的心中頓生狂喜,快速擺動尾鰭追了過去。但海藻表妹卻好似根本不認得我,逃也似的快速潛水遊走。我大喊著海藻表妹,但她卻像是受到了驚嚇,遊得越發快了起來。我有些著急和生氣。我想海藻表妹一定是對我產生了什麽誤會,否則又怎麽會不理我呢?可仔細反省,自己確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海藻表妹的舉動又如何去解釋?我一定要追上她一問究竟。於是加快了遊速,卻又好像有一股子強勁的水流黏住了我,尾鰭滯緩而無力。這讓我越發著急了起來,嘴裏大聲喊著海藻表妹。但她卻隻留給我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終於,我的氣將用盡,浮出海麵呆呆地任由海水將我晃來晃去,卻再一次聽到海藻表妹在海底喊我:“哥哥。。。”循聲再一次潛入海底,那叫聲卻越來越遠,遠得好似來自那永遠看不到底的深海。
“天呐!”我在心底驚叫一聲—那黑得無窮盡的海底,不正是傳說中通往天堂的入口?我不能任由海藻表妹走向那裏。那是一條不歸路。鬼才信什麽轉世!鬼才信什麽輪回!我隻想活在當下!我們的美好生活還沒開始,我們還要生育很多孩子,組成一個幸福美滿的大家庭!於是我循著那聲音繼續追了過去。但很快,四麵八方籠罩過來的黑暗和寂靜讓我辨別不出方向。我隻是擺動著尾鰭瘋狂追趕,卻不知道前方通往哪裏。突然,我的眼前出現了兩點光亮,我猜想那該是海藻表妹的雙眼,但開啟回聲係統卻什麽也看不到,這讓我有些疑惑和驚悚。但此時我再一次聽到了海藻表妹在喊我:“哥哥。。。”
我想搞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兒,於是靜下來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隻用心去捕捉每一個最細微的信息。但海藻的叫聲卻好似就在耳邊。“哥哥”“哥哥”“哥哥”。。。這聲聲入耳的叫聲讓我心焦、讓我著急、讓我瘋狂。應和著海藻表妹的叫聲,我終於按耐不住大喊起來:“海藻。。。海藻。。。海藻。。。”終於,海藻表妹的影像由隔著濃霧般的朦朧到逐漸的輪廓清晰。隨著一道亮光閃過,虛幻的影像瞬間明朗了起來,但赫然出現在眼前的卻分明是奶奶的麵容。我被駭得大叫了一聲:“奶奶!”
然後,我醒了。
“哈哈哈!海藻奶奶!你的海藻是個老太婆嗎?”
首先鑽進耳腔的是莉莎的聲音。我醒醒神兒,眼前已然是天光大亮,才知道是做了一個夢。這個夢竟是如此之詭異,以至於擾得我心神不寧,總有抹不去的陰影籠罩在心頭。
石頭從不會錯過任何嘲笑我的機會:“我們的冰藍先生真是多情啊!新情舊情兩不忘。”
“多多不過是想家了,聽到了來自白世界的靈魂召喚而已。”月亮叔叔說。
“有夢想、有憧憬、有掛牽。珍惜這美好的時光吧!”大角怪感歎道。
“大角怪說的很對,不是嗎,親愛的?美好的時光是需要珍惜的。”風哨對珊瑚說。
“是的,我們有食物充足的領海,足以養育一大群孩子。想想海麵上滿是小風哨的場景,這實在是太有趣了。”
鯨群尚未離開這片辛苦經營的海域,珊瑚已經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當做所有者了。
一大早在公鴨的陪伴下遊來的賊鷗扯開嗓子說:“為什麽是滿海的風哨而不是珊瑚?”
自從太陽部落的老朋友們陸續回到鯊魚海,賊鷗便很少過來了。
見到賊鷗的到來,風哨笑道:“老朋友,老鄰居,一大早到訪,有什麽重大的事情將要發生嗎?”
“重大的事情?當然了,鯊魚海可是有我的一份喲!”賊鷗故作霸氣道。
“是嗎?要不要我帶領遊獵族橫掃綠世界呢?”風哨也做出凶狠的樣子道。
“柔軟的心、堅硬的舌頭。”大角怪說,“風哨你何時才能真幹一場硬仗給大家瞧瞧。”
“這裏是個文明的世界,隻有傻瓜才依靠武力解決問題。”風哨笑道。
“柔軟的心、柔軟的舌頭!”我和石頭齊聲笑道。
“還是讓賊鷗說明來意吧。”月亮叔叔道。
“來意?綠世界歡迎新鄰居的規矩大家不知道嗎?”賊鷗說,“我可是從沒想到過,那個著名的浪子會安頓下來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它能改變一切。”我說。
“所以說你是最偉大的。”石頭說,“你擁有雙倍的愛情。”
“賊鷗的意思是,”月亮叔叔說,“一場歡迎宴會?”
“是的,這是規矩。”賊鷗說,“就像去年為大角怪踐行和歡迎你們時做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