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八、雨後彩虹
鐵欄杆在我的身後發出呼隆隆的響聲。我靜靜地浮在自己的“家”裏一動不動。一旁的傑克有些不解道：“嗨！冰藍，哦不！多多，告訴我你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你知道，我有一個兄弟叫做胖胖。。。”
“你說過很多遍了。但我是你的瘦瘦兄弟。”
“不，你就是我的胖胖兄弟。”
“別開玩笑了，我是個從沒見過真正的大海的海洋館虎鯨。”
“會的。很快你就會看到大海了。”
“一個過於錯亂的家夥說些癡話是可以理解的。好吧，我是你的胖胖兄弟，你想要我做什麽？”
“我要你盡快和部落融合到一起。如果你是胖胖，這便不是問題。你知道，大家一直都在思念胖胖，這會讓大家開心並愛上你。”
“聽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謊言。我們該早些睡了，夢裏可以做到與鯨群會和。”傑克說。
“那道門，我說的是最外麵那道門，你知道嗎？”
“知道，你想越過去，然後像條死魚被局限在兩道沒有水的門之間等死，或者是直接摔死並解脫。”
“有三個方案。一個是放風的時候，我們之中的一個越過第一道門，那些個人不會看著我們死掉，必然會打開第一道門放你回去，這樣兩道門之間就會有水了，然後我們用最快的速度越過第二道門。”
“你是個瘋子！在你越過第一道門之後搞不好會直接摔死！”
“第二個方案，你說他們有時會將兩道門全部打開，放髒水出去？”
“是的。你不知道幾乎所有的家夥都喜歡在水灣裏大便，如果不時常換水，水灣會變成臭水坑！”
“實際上已經夠臭的了。”我說，“通常來說這種事情何時才會有？”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時我們通常是被關起來的，沒有機會靠近那道門。”
“你知道，我曾經躍過通往水灣的欄杆！”
“天呐！你想在那些人打開門的時候躍過欄杆逃跑？”
“和你一起！”
“不！現在的我無法躍過那道欄杆！”
“我看過大屏幕上你的表演，你很優秀！”
“那是曾經，現在的我很虛弱。”
“如果賭注是自由呢？”
“確切地說是自由或者死亡！”
“但苟且的活和自由的死，你選擇哪個？”
“莉莎說的沒錯，你是個會魔法的魔鬼！你不但改變了莉莎的膚色，更能吞噬、改變我的魂魄！”
“我叫多多，守信的多多。我答應你的熱泉一定會有的！”我說，“第三個方案是，捕捉機會。”
“嗨！凱撒！”
循聲望去，安妮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頭頂，她的手裏拎著一大塊魚肉，一大塊橙紅色的鮭魚肉。
“鮭魚肉的顏色和磷蝦很是相像。”我說，“我喜歡安妮馴養師，她看起來很美麗、很可親。”
說完這句話，我豎起身子，緩緩擺動尾鰭，將身子探出水麵。在快接觸到魚肉時尾鰭稍一用力，咬到魚肉沉了下去。
香嫩的魚肉順著我的喉嚨滑了進去，填充進我那空了許久的胃。我聽到安妮馴養師的驚叫和笑聲。這笑聲引來了更多的人圍觀，接著是更多的人拎著魚肉在我的麵前晃動。在將它們一一咬住吞下後，我聽到了傑克的尖叫：“嗨嗨嗨！該死的家夥，我的那一份呢？”
“接著，胖胖。”
我叼起一塊魚肉甩向傑克。這讓那些人異常興奮，一時間大呼小叫不已。但人好像很吝嗇，不多時美味的鮭魚便被換成了冰涼的鯡魚。但我並不介意，我用自己最憎惡的乞食的方式爭取來更多的魚，直到饑餓的感覺徹底消失。
又過了許久，海洋館終於恢複了沉寂。我聽到一旁的傑克幽幽道：“多多，你這個魔鬼！你在蓄意積攢體力嗎？你真的要帶我逃離海洋館嗎？但我的身體真的不行，總是有難以抑製的痛折磨著我。”
“痛隻是一種感覺，並不影響你的力量。”我說，“想一想，死亡企圖帶你去無邊的黑暗，自由卻就藏在他的身後。飛躍那道門，便是永遠的自由！我會帶你去往白世界。那裏沒有人，我們是白世界的主宰，唯一的主宰！”
“你這個瘋子！魔鬼！今夜我無法入睡了。我的心在狂跳，興奮的血液奔流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晚安，胖胖。”
“我不是胖胖！”
“我的胖胖兄弟，你離開家太久，有些傻了。”
“我不是胖胖！”
“這不重要。你的身體裏有胖胖的靈魂。我要你像他一樣的勇猛，和我逃離海洋館！”
“你這個瘋子、你這個魔鬼。。。”傑克說。
接下來的幾天一直都很平靜。胃口好，即便再難吃的魚也會迅速補充我的體力。海洋館唯一的好處是你盡可以放心地睡去，不必擔心有危險出現。充足的飲食和睡眠讓我的身體很快便徹底恢複如初。傑克由最初的惶恐不安平靜了下來。更多的時候，我們兩個隻是沉默不語，但彼此都能知曉對方心中那洶湧的暗流。兩個以生命做賭注的家夥沒有理由不思慮重重。我時常會想到海藻表妹，也許這個世界上唯一讓我擔心的便是她了。如果出逃失敗，或者水灣外不是海水而是陸地、礁石、沙灘，或者海水不夠深以至擱淺，這些因素隨便哪個都能奪取我的性命。那海藻表妹需要怎樣才會擺脫痛苦的折磨？亦或者這將是一生的傷痛？
我的心痛了一下，略微有些憤懣地輕輕撞擊了一下鐵欄杆。這在我看來隻是輕輕的碰撞卻讓海洋館裏回蕩起巨大的聲響。又是將近休息的時間了，這聲響即刻招來了馴養師的探視。
“你又想到你的海。。。叫海藻表妹是嗎？”
“是的。傑克，你戀愛過嗎？”
傑克不願意接受胖胖這個名字，因為這會讓他覺得自卑，我當然不願意因為一個符號而傷害他。
“戀愛？當然有。但你也看到了，我的皮膚有多可怕。”傑克說，“大家對我都有那麽一點敬而遠之，除了你這個膽子異常大的瘋子。”
“相信我吧，我是你的守護神。”我說，“這幾天的鯡魚吃得真是有些惡心。難道鮭魚對於人來說同樣是珍貴的嗎？”
“如果我說多數時候，鯡魚也不是足量的，你信嗎？”
“夜宵呢？我需要一頓鮭魚夜宵！”
“別做夢了，我的守護神。”
“嗨！凱撒！傑克！”
安妮的聲音從上麵傳來。隨著一通呼隆隆的聲響，通向表演場一側的鐵欄杆被打開了。我和傑克穿過狹窄的通道來到燈光通明的表演場。今夜的燈光異常璀璨，甚至蓋過了星月的光輝。幾隻人在岸上走來走去，不知道到底要做些什麽。
“凱撒！傑克！”
隨著安妮的一聲呼喚，幾片橙紅的魚肉飛了過來。我和傑克輕巧地騰出水麵叼起魚肉咽下。但安妮並沒有將夜宵進行下去，而是閃到了大屏幕的一側。大屏幕隨之由淡藍色變成色彩絢麗的畫麵。
“我猜想這些自作聰明的人以為真的馴服了我，想要我學點什麽表演技巧。”我說。
“事實就是這樣的。也許過幾天，接替我陪伴你的可能會是一位美女虎鯨。”傑克說，“色誘也是馴化的一部分。”
“你在侮辱我。”我說，“忠貞更是我的品格之一。”
“看吧，安妮在衝浪，真是帥呆了。”
大屏幕上被燈光照亮的海麵上，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在翻滾。幾條小船飛馳到大海的中央。幾隻人跳進海裏，之後趴在閃著綠光的物件上滑行，甚至將整個身子立在綠色發光體上穿行於海浪間。我有些錯愕，說：“你是說，這叫衝浪？”
“是的，那些偉大的人可以借助腳底的衝浪板在海浪間穿行。這是最偉大的遊戲之一。”
“滑板？你們管那個閃著綠光的東西叫做衝浪板？”
“是的。哦天呐！看，大白鯊攻擊了人！哦！天呐！安妮馴養師居然被衝撞到天上去了！”
“安妮馴養師？”
“是的，她的身姿我再熟悉不過了。”
“嗨，傑克，安妮馴養師就在岸上看著我們。”
“你忘記了大屏幕可以記錄既往的事情。”
“看來你很在乎安妮的安危。”我說。
“哦！天呐！漂亮！大白鯊被海浪打上了天！哦不不不！是被兩個偉大的虎鯨攻擊到天上。。。”
傑克突然看著我驚訝地說：“天呐！那是你！是你殺死了大白鯊，你救了安妮馴養師！”
“我？你說我救了安妮馴養師？但屏幕上的那隻人沒有長發。而且我長得是這個樣子嗎？看起來有點凶悍啊！”
“你當然看不到自己長得什麽樣子。可以說凶悍、可以說健碩，也可以說是傻大個兒。而且安妮馴養師戴著泳帽！”
“凱撒！”
安妮馴養師彎下身子喚著我。水波折射的燈光下，她的眼睛如此之明亮溫柔，讓我想起了好天氣時平靜的水麵。我有些不知所措，過了許久才想起了那個拯救之夜。在我來說那是不值一提的瞬間，卻被這些神秘的人記錄了下來。安妮馴養師將頭發束了起來，藏進傑克所說的那個叫做泳帽的東西裏。我這才看出畫麵上落水的那隻人居然真的是安妮馴養師。
一時間我有些茫然。但安妮卻立了起來。她的身軀緩緩前傾，立刻叫我想起企鵝跳水的姿勢。隨著幹淨利索的一聲“噗通”，安妮竟然真的跳進水裏來。不同於那些笨拙的人兒，安妮泳姿輕盈流暢，好似身體柔順的海豹。她並不畏懼我，緊貼著我緩緩遊動，恍惚間好似海藻表妹在圍著我暢遊。遲疑間我不知該作何是好。安妮似乎知曉我的內心世界，總是與我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在我想要逃離她的誘惑時，她卻輕輕碰觸我的身體，引導我改變主意。這種遊戲像是一個母親在教她的孩子玩耍，或者熟悉捕獵的技巧。一時間，我像是被施了魔法，不由得隨著安妮做出各種動作。或側泳、或仰泳、或潛水。。。然後，我聽到了傑克所說的人的嘰嘰呱呱的掌聲。
“嗨，幹得不壞嘛！偉大的冰藍先生。這就是馴養的開始，你會是一個優秀的表演者的！”
傑克的話閃電般擊中我的心髒。我像是從夢靨中突然驚醒，快速擺動尾鰭逃離了安妮的控製。安妮有些驚詫於我的離開，嘴裏又在不停地喊著“凱撒”。但我意識到太親密的接觸會顛覆我對虎鯨與人之間關係的認知。我是大海兒子，不是人的玩具！這是我的生命價值的根本。於是任由安妮怎麽呼喚，我自顧遊回“家”去了。
“嗨！多多，你這麽做很沒有禮貌，知道嗎？”傑克在自己的“家”裏對我說。
“睡吧，傑克。”
“那些人並沒有惡意。而且你救過安妮，我能看出她是心懷感恩的。”
“睡吧，傑克。”
“你會傷了你的美女馴養師的心的。”
“就快要到大潮的日子了，是吧？”我說，“養足精神，離開這裏！”
“但是，多多。。。”
“如果你一直這麽嘮叨，沒有哪個女孩子會愛上你的。”
“我。。。”傑克說，“好吧，晚安，冰藍先生。”
潮水的聲音和月光的亮度表明大潮的日子就要來了。我可不想自己費心費力逃出海洋館之後擱淺在退潮後的沙灘上，像一條死魚任由那些個人擺弄。接下來的幾天我拒絕任何與人的互動，隻管吃飽睡大覺。當然會在醒來的時候活動活動肌肉。
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暴雨將海洋館砸得啪啪作響。狂風卷起巨浪恣意拍打著海岸。我的心情隨之澎湃了起來，征戰的豪氣在我的心中激蕩。提早告訴傑克我的計劃當然不是明智的。我很高興聽到傑克睡眠時發出的均勻的噗嗤聲響。
一大早，天剛剛亮，安妮馴養師便給我和傑克帶來了美味的食物。是足量的鮭魚，而不是冰冰涼的鯡魚。這可真是太好了，一個好覺加上美味的食物，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順利。
“今天，就在今天，”我說，“傑克，你做好逃跑的準備了嗎？”
“你說什麽？今天？逃跑？”
“是的。”我說“離開這裏，快速遊向大海。那裏有我們的自由，那裏才是我們的家！”
“可是。。。”
“難道你不是一個男子漢嗎？難道你希望我將一個懦夫的故事傳遍整個海洋世界嗎？”
“我當然是個男子漢！我當然是最優秀的男子漢！”
“是的，你是個男子漢。我看過你的表演，你是最優秀的男子漢！”
“但是外麵為何這麽嘈雜呢？”
“隨他們去吧。這並不能打亂我們的計劃。”
天氣轉晴，空氣裏彌漫著潮濕的味道。今天確實有那麽一些異常。海洋館外麵的水灣傳來嘈雜的聲響。這嘈雜聲包含著太多奇異的信息。
“看吧，這道門並不是太高，你要下潛到最深之處，用尾鰭向身後的欄杆彈去助力，之後快速擺動尾鰭，不要有任何一點猶豫。知道嗎？傑克？”
“看吧，也許人知曉了你的意圖。”傑克說，“他們為何都來到這裏了？”
“這不可能。人如果能聽得懂鯨語，便不會有這些個災難了。”我說。
“但他們今天確實有一些異常！”
“好吧，我承認。。。”
我的話還沒說完，通向外部水灣的鐵欄杆突然呼隆隆響了起來。我的心情瞬間由緊張變得亢奮。片刻的愣怔，我和傑克快速遊了出去。映入眼中的除了雨後那湛藍的天空，還有成群的人圍在水灣周邊。見到我和傑克遊出海洋館，這些個人齊聲喊了起來，其中夾雜著各種聲調的“傑克”和“凱撒”這兩個詞。這怪異的場景叫我心中惶惑不安，但還是大聲對傑克喊道：“看來，今天可執行的是第一個方案。由我跳進那個沒有水的門裏麵，然後那些人一定會打開門放水救我，你要抓準機會逃出去，聽清楚了嗎？傑克？”
“你會被摔成一攤爛肉的，冰藍先生！”
“聽我的！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的一次機會！如果這些個人知道了這個辦法，便會加強防範。”我說，“好在暴雨之後門內會有一些積水，可以給我的肚皮帶來一些緩衝。”
說完這句話，我便開始啟動加速。隨著瘋狂的遊動，那些個人的影像在我的眼前被拉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像。是的，越過那道門，再向外便是大海了！
大海！我的家！
在我即將加速到可以騰空的時候，一道淡藍色的影子噗通一聲紮進水中。這入水的聲音和身影讓我立刻想到了安妮。不知為何，我竟然停止了遊動，轉過身慢慢遊向安妮。安妮將身子豎在水麵麵對著我，嘴裏不停地喊著“凱撒”這個人賦予我的名字。她的語調輕柔婉轉，好似白鯨那動聽的嘯音。
我靠近安妮，注視著這個神奇的小家夥。這個神奇的小生命的體內到底蘊藏著怎樣的秘密呢？也許今生我都無從知曉這一切，但我確切知曉了愛在她身上的存在。安妮伸出手撫摸著我。我想這可能是今生最後一次與她如此之近地接觸了。稍後命運將決定我的未來，或死亡、或逃離，都意味著永別。一時間我的心中竟然生出幾分傷感，輕輕擺動尾鰭遊了開去。而安妮竟然雙手抓住我的背鰭不鬆開。這一刻，我想起了大屏幕上曾經出現的安妮馴養師與傑克一起表演的場景。於是任由她貼在我的背上，圍著海灣緩緩遊動。見此情景，那些圍觀的人尖叫著鼓起了掌。
“我能感受到你們是喜歡我的，想和我做朋友。但我不屬於這裏，大海才是我的家！”
那些個人並不能聽懂我的話，回應我的是更熱烈的掌聲。我放慢了遊速，貼近岸邊將安妮放了下來。岸邊伸出來無數雙手試圖碰觸我的背部。這一刻我竟然生出告別親人的錯覺，一股悲傷的情感湧上了心頭。
“這多可笑，傑克，我竟然有些留戀這些小東西了。”我說。
“我們可以選擇留下來。也許大海沒有你的說的那麽好，海洋館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壞。”
“自由，尊嚴！準備出發吧！傑克！”
“但他們為什麽聚集在大門的周邊？”傑克說，“今天有太多的異常，你沒有覺得嗎？”
“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不要想太多了，傑克！”
說完這句話，我開始加快遊速。現在，我不去想什麽安妮。海藻表妹才是我的最愛、部落才是最愛我的。他們在焦急地等待我的回歸。
“來吧，勇敢的多多！”
我一邊加速一邊在心中默念著。此時我的心裏隻有大海，那些個人的喧囂和各種奇怪的聲響都不會影響我的注意力。這一切與風的嘶鳴並無不同，不過是大自然中最稀鬆平常的聲響而已。但又一個聲音卻如閃電般擊中了我的心髒。我聽到了門的轟隆隆的聲響，和傑克那變了聲調的叫喊：
“多多！多多！那些人，那些人打開了最後一道門！”
我像是被凍住了般停在水中，接著便感受到水流從我的身邊流過。
“天呐！機會！機會它竟然真的出現了！快逃！傑克！”
說完這句話我便向著那明亮的出口飛了過去。我的遊速加上水流的帶動使得我順利地通過了那道曾經不可翻越的兩道門。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我的身體便順著水流滑下一條光滑的通道。但與此同時我想起了傑克，大聲喊著：“傑克！傑克！快跟上來！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傑克！”
我的話剛說完，一個浪頭打在了我的身上。我的腹部雖然碰觸到了海灘，但幾個扭動之後便順利回到了大海的懷抱！
“傑克！傑克！大海！我們重歸大海啦！傑克！大海！”
回應我的隻有大海的波濤聲。這讓我心中一緊，轉身回望卻不見傑克的身影。
“傑克！傑克！你在哪裏！快向大門遊去！”
擁擠在大門附近隻有那些個企鵝般匯集的人，卻並不見傑克的身影。這讓我頓時慌了神兒，扭動著身子向逃回大海的通道遊去。我聽到了傑克焦急的叫喊聲。這讓我愈發緊張了起來，大喊道：“傑克！傑克！相信自己，你是個勇敢的戰士。向大門逃去！”
終於，我看到了傑克的身影。他在哀鳴著、掙紮著。我聽到他在喊：“不，我害怕！”
但人非但沒有把他抓回去，而是齊心合力將他向通道推出去。終於，傑克被推上了通道。尖叫聲中，傑克隨著水流滑到了我的身邊。
“傑克！我們做到了！快離開這塊是非之地！快，馬上！”
漲潮了，一個巨大的浪頭打來，傑克被海浪卷得險些滾動了起來。傑克有些惶恐地叫道：“天呐！這就是海浪嗎？這就是你們說的美麗的大海嗎？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傑克甚至想奮力逃離大海，遊回海洋館去。這讓我有些著急，大喊道：“傑克！你是一個男子漢，無所畏懼的男子漢。我隻能告訴你未來的生活是美好的、無限精彩的。一個虎鯨隻有融入大海中才不負上天賜予你的智慧和力量！”
“但我真的害怕！”
傑克的話剛說完，又一個浪頭卷了過來，將傑克向海灘的方向更推進了一些。情急中我撲過去一口咬住傑克的尾鰭，嘴裏卻在咕嚕道：“傑克，我答應你的熱泉和沙灘浴很快會治好你的疾病！難道你想帶著一身臭氣爛死在海洋館裏嗎？！”
傑克聽到我的話愣怔了片刻，而後便扭轉身體奮力向大海遊去。海岸上人的喧囂和海浪的怒吼混雜在一氣，讓我有些惶惶不安。現在，我隻想盡快帶著傑克離開這塊讓我的身體飽受折磨、精神低迷混亂的人的世界。是的，回到深海、回到部落中去，做一個真正的虎鯨！
沙灘的礫石摩擦著傑克的身體，但傑克顯然已經克服了最初的驚慌，緩慢但執著地向大海遊去。終於，又一個浪頭打來，傑克本能地在海水抬升的瞬間擺動尾鰭掙脫了沙灘的糾纏。海浪退去的同時，我和傑克就勢遊向了大海。
“哈哈哈！我們做到了！大海，我終於又回來了！”我說，“天呐！多麽清澈的海水啊！相比之下海洋館裏的海水簡直就是臭水坑！”
“那裏本來就是臭水坑！大家都在裏麵拉屎，怎麽會不臭！”傑克說，“但海水真的很涼，涼到我的骨頭裏去了！”
“很快你就會喜歡這種清涼的感覺，而不是海洋館悶呼呼、潮乎乎的熱！”
“我得說。。。我得說，大海，大海實在是太棒了。”傑克說，“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喂魚給我吃了！”
“想吃魚嗎？隻要你的胃口夠好，新鮮的魚兒管飽！”我說，“早晚有一天你會厭倦吃魚，而是迷戀上香滑的鯨油！”
“鯨油？鯨油！你是說你們吃同類嗎？”
“同類？哈哈哈！不，大海安排好了一切。小魚吃小蝦、大魚吃小魚、食蝦鯨吃魚和蝦，我們吃食蝦鯨！”我說，“這是大自然的恩賜！”
“天呐！我可不喜歡什麽食蝦鯨！足夠的魚兒便可以了！”
“我喜歡你，傑克！你和小時候的我真的很像！我非常懷疑你就是胖胖！”
“不要癡想了。我說過自己一直都生活在海洋館裏，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在大海裏暢遊。”傑克說，“大海，是一個好大的水灣啊！”
“哈哈哈！是，很大的一個水灣！”
也許虎鯨生來就是大海的孩子、生來具有擁抱大海的能力。傑克很快便適應了波濤起伏的節奏、很快便可以在洋流中保持著正確的身姿遊泳了。他甚至會時不時地潛入海底觀察海底世界，撞到魚群後，會本能地撲過去。他顯然是個聰明的家夥，隻要假以時日，他會是一名優秀的大海之子的。
“天呐！我從沒有想過，大海居然是這個樣子的，”傑克說，“這一切與大屏幕上顯示的如此之相似，卻又完全不同。”
“告訴我二者之間的區別好嗎？”
“大屏幕上的大海，好看。真正的大海，震撼。”
“嗬嗬嗬，是的。還有更多的精彩在等著你去欣賞。”我說，“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不喜歡這蔚藍無邊、包容萬象的大海！在這裏，我們的生命是自由精彩的。心，可以容得下整個世界。跟我來吧，傑克。記住今天，今天是你的生日。從今天起你才是真正的虎鯨！”
“看呐！那是什麽？天邊的那個七彩的光環是什麽？”
“那是彩虹！傑克，這是大自然為你的生日掛起的彩虹。在那道彩虹門之後，才是你新生活的開始！”
“彩虹？彩虹真的很美。海浪也很美，七彩的魚兒很美，還有那些搖曳的海藻。”傑克說，“現在我知道為什麽你的姑娘叫做海藻了。”
“生活在海洋裏，美確實無處不在，同時也會有一些困難需要克服。但辛苦的付出總會等來收獲的幸福。”我說，“你曾經是海洋館裏最優秀的虎鯨，也一定會成為真正的海洋世界的強者。”
“這聽起來很有誘惑力，同時富有挑戰性。”傑克說，“但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嗬嗬。傑克，回頭看看你曾經生活的陸地吧！想一想一個虎鯨生活在陸地上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我和傑克扭轉身子回望那曾經讓我對生活沮喪、絕望，甚至不惜生命的代價想要逃離的陸地。它此時靜靜地臥在那裏望著大海。我不能說自己恨那些並無惡意的人，但也談不上愛。也許隻有“敬畏”才是形容此時的心情最恰當的詞語。
“我還是第一次看清楚陸地的全貌。”傑克說，“我有多可憐，十多年來，從沒真正認識過大海，甚至對自己生活的陸地也是一無所知的。”
“一切都過去了，傑克。”我大笑道，“來吧，回家吧！”
嗨！家，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