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不修禪的小和尚（三）
絨雪飄落。
今天又是大雪紛飛的氣候。
李玥玟輕輕推開門，看到雪地裏留下的一連串足跡，看見小和尚捂著光頭，朝遠處的廚房奔跑模樣，不由得笑了笑。
這位名叫玄心的小沙彌，性格很不錯，整天都是掛著一張笑臉，似乎從未因任何事而煩心過。
這一點，倒是和李玥玟所見過的蘇大公子有些類似。
但又有些不同。
前者是發自真心的笑意，李玥玟能感覺出來。
而後者，更多的是一種偽裝。就如同隔著一層玻璃，讓人捉摸不透。李玥玟同樣能感覺出來。
關於這個小和尚，李玥玟其實打心眼裏覺得親近。
因為親近，所以有時候，說話就經常忘記了客氣。
比如，當對方端來一碗清湯寡水的菠菜麵時，她就蹙眉發了點小脾氣，“天天吃這個？我都懷疑我眼睛都是綠的。”
和尚摸了摸光頭，雙手合十彎腰道：“姑娘，是你說，什麽都行。”
李玥玟坐在床邊，盯著木桌上冒著香氣的麵碗，沉默不語。
她發脾氣的方式，一般都是如此。
不說話，不抗拒，不理睬，不理會。
和尚看出對方是在發脾氣，一時間變得心慌。
他撓了撓光頭，心想，‘方丈經常說，山下女人如老虎，難對付，看來，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試探性問了一句，“要不，我去給你重做一碗？菠菜換成豆腐白菜？”
李玥玟微微一笑，吐出兩個字，“都行。”
……
……
城主府。
那間肅穆的廳堂之內，鶴發童顏的中年男人坐在木椅上，眼觀鼻，鼻觀心。
他麵前站著一位老僧，正是一禪寺的方丈，覺遠禪師。
身穿布衣的城主大人輕輕張開嘴，吐出一句話，“他還是不肯參禪？”
覺遠單手豎於身前，微笑道：“不肯。”
“那他要等到什麽時候？”
“不知。”
“他能等，我等不了。”
城主大人站起身，負手走到老僧麵前，沉聲說道：“他不參禪，你就無法禪位，你一日不禪位，那件事情就永遠無法開始。”
城主大人把臉湊近了幾分，麵沉似水，“那件事情一日不開始，我就永遠都睡不踏實。所以，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你們師徒兩個合起夥來，在欺騙我？”
老僧仰起臉，直視那雙近在咫尺的陰鷙眼神，平靜說道：“沒有欺騙。”
“哼，總之，我的時日不多了，你要明白一件事，如果我死了，我會讓整座雷城的子民陪葬，你一生供奉佛祖，自詡慈悲為懷，想來，應該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場麵吧？”
老僧的麵容古波不驚。
身穿布衣的城主拂袖離去。
身披袈裟的老僧站在原地，沉思不語。
……
……
“李姑娘，我知道你想吃肉，但這裏是一禪寺，是佛門禁地，忌諱殺生，你讓我去哪兒弄來肉？”
“嗬嗬，我沒說我想吃肉。”李玥玟捧著一卷經書，坐在床邊，頭也不抬地回道。
“那你到底吃什麽啊？菠菜麵不吃，白菜豆腐也不吃。”
“嗬嗬，都行。”
李玥玟合上經書，認真問道：“玄心大師，能否帶我出門轉轉？不去遠的，也不出城，就在附近轉轉。”
被叫做‘大師’二字，和尚連忙擺手，“姑娘快別羞辱我了，玄心哪兒擔得起大師二字，我連金剛經都背不下來，方丈他老人家總說我榆木疙瘩不開竅，修了十幾年佛法，隻修了一個懶字。”
他撓頭想了想，說道：“可以是可以，但姑娘你要答應我，不能亂跑，不然……有可能會出現意外。”
“什麽意外？”李玥玟蹙眉問道。
小和尚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忙雙手合十，說道：“沒有沒有，總之，姑娘答應我便是。”
……
……
來到大街。
雷城子民稀少，但酒樓酒肆的生意確實火爆。雷城子民愛酒，與此地的氣候有關。這裏終年落雪，風冽如寒刀，城民們都喜歡懷裏揣著一個小酒壺，走到哪裏，覺得渴了，或者覺得冷了，喝一口烈酒暖身暖胃。
所以，街道上就會終年飄著酒香。
李玥玟穿著一身不知用什麽皮毛製成的裘衣，潔白如地麵的冰雪。
她和光頭玄心在一起待了幾天時間，一直把對方看待成一位普通的小沙彌，除了性格好一點，樣貌好一點，和其他光頭和尚沒什麽區別。
然而，當二人來到大街上之後，李玥玟卻發現，自己應該是低看了這位小沙彌。
街上的路人瞧見一臉微笑的玄心之後，熱情高漲，似乎漫天的寒冷都煙消雲散，一些生意極好的酒肆中，老板和小二親自出門，端著一壺清酒，堅持要塞進小沙彌的手裏，嘴裏還說著，‘嗨呀，好久不見你小子了，最近在忙什麽呢？哎？給你酒，你還不要？是不是看不起我王大麻子？收著吧，再者說，這酒也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家老方丈的。’
集市上賣菜的老大娘慌忙跑過來，把整整一菜籃的白蘿卜捧起來，說道：“小玄心，天冷了，燉點蘿卜吃，驅寒。”
肉食販子操著大嗓門，大老遠舉著一串條子肉，喊道：“死玄心，回來記得來我這裏拿肉。”
……
李玥玟蹙眉不解，問道：“你們不是和尚嗎？這有酒有肉的，不像是修佛。”
玄心抱著菜籃和酒壺，咧嘴笑了，“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
“停！”李玥玟撇嘴，說道：“這句話我知道，濟公大師說的，但下一句才是重點，他說，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和尚，你該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
玄心搖了搖頭，很老實地說，“不知道。”
玄心並未因此而感到羞愧，反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平常很少看書的，李姑娘，你一定讀過很多書。”
李玥玟一時間覺得頭大，“還行……你不讀書，也不念經，還算是和尚嗎？”
玄心低頭想了想，仰起臉，擺出一副燦爛笑容，反問道：“當和尚，就一定要看書，一定要念經嗎？”
李玥玟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