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8章 傷心
普陀山，紫竹林門口，提著佛仗的空海語調平靜說道：“韓櫻櫻死了。”
徐小樓愣住了。
這個名字，他已經多久沒想起過了？
雙方靜視無言。
過了好久。
徐小樓問道：“如何死的？”
也許對某些人來說，每天都會遇到新鮮的事情，陌生的人。而對他們來說，不管事情與人，都隻是生命中的一段經曆而已，值不當去細細回味，就如同落葉曾在樹枝上迎風招展，等到落於泥土後，便很少有人能記起它曾帶給這世界一片綠色。空海從對方眼中，看到的，便是這個意思。很平淡，無驚奇，甚至連‘如何死的’這四個字，都缺乏驚訝和著急的語氣。於是，他就無比失望。失望過後，便是痛恨。他甚至想要將手中佛仗提起，狠狠砸在這男人的臉上……韓櫻櫻就因你一句話，便去冒著生命危險偷經書，最後落得一個身死下場。而你的？空海目光落在對方身旁那女子的身上，繼而看向女子懷中的女嬰……他歎了口氣，說道：“我來，是為了報仇。”
眼神終於有了變化的徐小樓，警惕問道：“你要找誰報仇？報什麽仇？”
空海抬起手，指了指其身後正拚命想要掙脫蔓藤禁錮的黑熊怪。
“你要殺他？”徐小樓轉頭看了看，隨即回頭問道。
空海點頭。
“我不同意。”
“這不是你同不同意的事情，我想殺他，在場的人，無人能阻攔。”
空海語氣平靜，像是在闡述一件鐵錚錚的事實。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徐小樓望著對方，快速在心中揣測……對方為何在短短一年之內，就達到如此恐怖的修為境界，甚至穩穩超過了巔峰時期的自己？他不知就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空海所遭受的苦難，可不比他當初在佛鍾小世界內修佛的苦難少去多少。有付出，便有回報。反過來同理，想要得到多少，必然要付出多少。深知這一點的徐小樓，眯起眼睛，已經做好點燃心田最後一把火的打算。他不管對方這一年到底都做過什麽，但對方要殺自己的朋友，也就是黑熊怪，他絕對不能坐視不管。但他的這番舉動，卻是讓站在他麵前一直觀察他臉色的空海，內心更加傷感起來。傷感過後，便是暴戾……‘我們在佛國受的苦難，都是因為你。而現在，你卻打算跟我戰鬥？’
於是，內心極度不公的空海，終於動了。
瞬時間，霞光萬丈，滔天的火焰，從普陀山紫竹林炸起，徐小樓點燃心田的最後一把火焰。
這一刻，他的修為恢複到巔峰。
第五境上品。
劍元天罡陣出！
漫天劍氣，將紫竹林如同紫色海洋般的竹林給削去大半。
連帶著，黑熊怪與青鋒仙子腳下的蔓藤，也被斬斷了。
知道以自己修為無法參與到這場戰鬥的黑熊怪，立即帶著漫裏阿尼驚慌的青鋒仙子離開這裏，朝普陀山外的海域飛去。
蛇王早早就離開了，在那邊海域接應。
……
……
噌！
漫天劍氣中，一柄飛劍，來到徐小樓手中。
天穹上，二人相對而立。
手持七彩流轉氣劍的徐小樓，皺眉說道：“為何要殺他？”
空海站在劍氣中，佛鍾出現，在其周身祭出了一層銅鍾模樣的護體罡氣，無數把劍，在銅鍾外縈繞，他絲毫不懼……櫻櫻啊，看一看，這就是咱們付諸慘痛代價，也要去幫助的男人。現在，他把劍，指向了我……麵無表情的空海在心中如此想道。
聽到徐小樓的質問，空海搖頭，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咱們一年不見，剛一見麵，就要刀刃相見……難道，你就不想問一問，或者，不該問一問我們這一年來，都經曆了什麽？”
徐小樓皺眉，說道：“若是閑聊，我恨歡迎。但也要你先把殺氣收斂一下。”
空海說道：“殺氣由心生，又怎能收斂。”
他歎了口氣，出手了。
他修煉所謂的萬佛朝宗，直至成佛之後，他才明白。這個取了無比霸氣名字的功法，不過是一種類似於傳承衣缽的功法。佛祖將自己的一半佛心，留在那片懸崖，連帶著，還有其無上佛力。他以大毅力將這佛心收服，連帶著，也將佛祖留下的佛力以及佛祖所修煉過的無數功法，盡數學了去。他沉吟一聲，雙手結出獅子印。一頭栩栩如生的獅子幻影，便憑空而出，朝徐小樓撲了過去。獅子如同山頭那般大，張開血盆大口咆哮，徐小樓絲毫不懼，抬起手，朝那獅子頭遙遙一刺，劍元天罡陣聽從指揮，便分離出大部分劍氣，凝聚成一柄龐大的七彩氣劍，朝那獅子刺去。
轟隆！
幻象破碎！
徐小樓急退數步，同一時間，神識擴散出去，察覺到青鋒仙子已被那蛇王黑熊怪帶離此處，去往了遙遠的大陸海岸，知曉他們遠離戰場後，徐小樓才算敢完全放開手腳，爆喝一聲，劍陣收縮，氣劍再次凝聚。
密密麻麻的劍氣，如同數不盡的雨滴。
在這一刻，驟然調轉劍尖，朝天穹上懸空而立的空海激射而去。
空海再次結出印決。
天穹有一個黑色的洞口出現。
洞口，便是空間裂洞。
瞬時間，便有大量的獸類幻影出現。
佛門擅長捕捉坐騎。
這些獸類幻影，便是當年佛祖在未成為佛祖之前，曾在妖族收服的無數大妖，被佛祖斬殺之後，靈魂祭煉在佛心之內，一並被空海收入身體內。
此刻，它們傾巢而出。
威力自然巨大。
徐小樓的劍群，遇上這些大妖的靈魂，瞬間被高下立判。
劍氣轟散。
獸群中，為首的便是一條蒼龍。
隻見這道龍魂張開嘴，吞下大量劍氣後，驀然間就朝徐小樓衝來。
劍群被轟散的徐小樓，手中出現了一柄刀。
刀是鐵刀。
同樣的，也是由力量所化，沒有實體。
用得了劍，也能用得了刀。
徐小樓迎著那龍魂衝去，舉起刀，重重劈下。
龍魂的頭顱被砍出一道猙獰的口子。
徐小樓持刀朝天衝起，伴隨著的，手中刀上，出現了紅色火焰。
斬鬼神！
武當山絕技！
專斬妖魔鬼怪！
隨著他境界提升，這一招的威力也隨之增長。
用斬鬼神，對付這些大妖的靈魂，最是恰當不過！
一瞬間，天穹仿佛被染成了火紅色。
攜帶者滔天的火焰，徐小樓舉刀落下。
……
……
大妖的靈魂在火焰中猙獰咆哮，越來越虛弱。
空海從火焰中出現，他身周，依然是有銅鍾護著，表情平靜。
瞧見對方恰淡從容模樣，徐小樓心中暗忖。
‘他的境界是第五境的巔峰，但應該是經曆過幾場戰鬥，力量消耗嚴重，我才能和他周旋到現在……但長此以往下去，敗的人，一定是我！境界放在那裏，瘦死的駱駝比馬壯，境界之間的差距，可不是單純的力量就能彌補的。’
想通此間關節，徐小樓已經做好了逃亡的準備。
就在此時，空海突然瞬移到他的麵前，就在距離他不到十米處，臉色平靜，問道：“徐小樓，難道你真的不關心，我們這一年都經曆了什麽？難道，你真的不關心，韓櫻櫻是如何死了，又是為什麽會死？”
他的語氣無比安靜，與周圍的劍氣，與那劇烈的風流，格格不入。
徐小樓原本要走，但也許是對方的話，觸動了他心中的某個點，故而停下腳步，皺眉問道：“為什麽？”
空海抬起手。
頓時，一道佛光，瞬間來到徐小樓的頭頂。
徐小樓沒有躲避。
因為他從這佛光中，並未感受到殺氣。
反而，這光芒無比柔和。
……
……
佛光在其頭頂，如同化作清雨，澆了下來。
每一滴雨水，裏麵仿佛都有一個畫麵。
那些畫麵，便是空海要傳遞給徐小樓的畫麵。
佛國……
佛殿……
藏經閣……
僅僅十三歲的小女孩兒，偷偷摸摸取了經書……
打入地牢……
女孩兒在恐懼地呐喊……
絕望……
死亡……
化作了一具腐爛的白骨……
這其中，還有男孩的身影。
那千丈高的崖壁上，滿滿的都是男孩兒的身影，滿滿的都是男孩兒在一年時間內，修出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尊的佛像……
雨，停了。
徐小樓淚流滿麵。
他張張嘴，卻又合上。
他落在地麵上，捂著臉。
淚水從指縫間蜿蜒而出。
他喉嚨內的嗚咽聲，仿佛在整座普陀山響起，傳到了遙遠的大陸海岸。
剛徹底至安全地帶的黑熊怪，聽到了這哭聲，一臉疑惑問道：“他哭什麽？”
抱著女兒的青鋒仙子木然搖頭。
她從未見過，從未聽過一個傳說中的仙人，會哭。
而此刻，她聽到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
隻是未到傷心時。
更何況，此刻哭的人，是自己的男人。
青鋒仙子低頭望著已然安睡的女兒，喃喃說道：“徐平啊徐平，你爹現在好像遇到非常非常傷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