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雁過拔毛，豬過留鬃」
絢爛的陽光普灑在這遍眼都是綠瓦紅牆的洛陽城中，突兀橫出的飛檐，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粼粼而來的車馬，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還有那一張張恬淡愜意的笑臉，無一不反襯出洛陽民眾對處於大唐泱泱盛世的自得其樂。
洛陽城自隋朝起就是絲綢之路東端一個重要的交易地點，商業古都，經濟繁榮，熱鬧非凡。
唐高宗后武則天選擇遷都洛陽也有這方面考慮，可是今日的洛陽城似乎比往常更加喧鬧。
只見洛陽城中有一處人群密集，不知在圍觀什麼，還站在一側指指點點。
走進一看才知人群正圍繞在一處莊園外，被圍繞在人群中央的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身穿白色勁袍，腳踏黑色皮靴。
說起這名少年在洛陽城提起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人名叫沈默，其父乃是這洛陽城內首曲一指的財主沈大富，沈大富這個名字很土，但是身家可謂豐厚無比。
在城內擁有十幾家糧店，二十多家木匠鋪，五家鐵匠鋪，和數不清的綢緞莊之外，還是洛陽城五大商行之一沈氏商行的掌舵人，在城外擁有的土地更是不計其數。
被人尊稱沈半城，意思是在這諾大的洛陽城，差不多有一小半的產業是屬於他的。
如果僅是如此，沈默也只能算是紈絝子弟，不會讓整個洛陽民眾都知曉。
通常家有餘財的富家公子都是以尋歡作樂，放浪形骸為主。而沈默出名則是因為他自幼習文學武，八歲那年就以幼資同國子監卸任的夫子論道，洋洋洒洒的言論使的夫子驚呼神童。
平時還起早貪黑打練筋骨，加上家中頗有資財，可以聘請武師教導，所以身材遠超同齡人。
此時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沈默看到周圍的人群，牙關緊咬，但是面色絲毫不變。
「這些唐朝人都是什麼鬼，拔個豬毛做牙刷都這麼好奇。」
回想起這些，沈默一肚子的辛酸淚，他是二十一世紀一名普通的農民工，在高空作業時腳手架坍塌從十四層高樓墜落下來。本以為是一命嗚呼，可誰知再次睜開眼時，已經來到一千四百年前的唐朝貞觀時期。
剛蘇醒那會兒，被身邊圍繞的一群老大夫嚇一跳，經過再三解釋才了解到自己現在的身份，洛陽城內數一數二的公子哥，被這群老大夫圍觀是因為自己出去爬山的時候不小心從山上掉下來，砸到了腦袋，自己在這個時代的便宜父親聽到消息后連夜將洛陽城內知名的大夫全部請了過來。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哈哈，老子也是富二代了，我要買跑車要買樓，用手機用一個丟一個，喝豆漿喝一杯倒一杯…
躺在在床上修養這段時間，沈默也算是第一次體驗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身邊伺候的小丫鬟長的也很可愛，只是，為什麼她們看向自己的眼神總是那麼驚慌呢，我長的很恐怖嗎？
好不容易身體有了力氣，能夠爬起來后，沈默才發現悲劇剛剛開始，大唐，歷史上鼎鼎有名的貞觀盛世唉，我家還這麼有錢，可是為什麼早上洗漱的時候連個牙刷都沒有，這柳枝是個什麼東西，用這個剔牙還是塞牙。
一臉糾結的用柳枝在嘴裡捅了捅，好苦…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遇到問題也是需要一步步去解決，沒有牙刷，自己想辦法造唄，更何況現在還有這麼大的家庭資源可以利用。
吃過早餐后，在丫鬟帶領下正準備去外邊看看這唐朝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順便找個木匠看看能不能做出牙刷，只聽得院內傳來一聲聲驚呼。
「快去通知老爺，夫人從長安回來了，夫人好。」
扭頭一看，一位四十多歲的貴婦人正從院外朝內走來，雖然不知道這婦人是誰，但是身體內血脈交融的本能仍舊存在，一聲媽不由得脫口而出。
貴婦人聽到沈默對自己的稱呼，臉色驟變，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沈默跟前，伸出手想要撫摸沈默臉龐，卻又像是不敢相信沈默喊出的那聲媽，躊躇一般又縮了回去。
雖然不知她為何會臨陣退縮，但是身體內的本能真真確確的告訴自己眼前的婦人是自己的血親。
「我的兒，我去長安這一年你究竟經歷了什麼，以前可不會跟為娘這麼親，都怪你父親，從小教你練文習武報效朝廷，看到你那辛苦的樣子，娘心疼啊。聽到你出事，娘直接從你外公家裡趕了回來，還好，還好，這次從山崖上掉下來沒出什麼大問題，想吃什麼，跟娘說，娘去給你做。」
這婦人的臉龐看起來很陌生，但是聽到婦人絮叨又親昵的叮囑，沈默心頭一股暖流涌過。
回想起在後世看過的那些小說，在唐朝應該還沒有媽這個稱呼吧，怪不得她剛才沒有繼續撫摸自己呢，是叫什麼來著，母親還是娘…
「還好，多謝母親關心，我已經吃過了，正準備去外邊轉轉，您一路舟車勞頓，現在先去歇息一下吧。對了，母親，孩兒想要做一樣東西，從哪裡可以找到那種手藝精湛的木匠啊。」
沈默的問題婦人聽到后噗嗤一樂，用手指輕點了一下沈默額頭，「你這孩子，練武練傻了吧，還找什麼呀，這洛陽城大半木匠都是咱們家的人，想要什麼東西直接吩咐下去就行，那還用著你自己去。」
眼神朝站在一旁的丫鬟瞟了一眼，丫鬟轉身朝外走去。
聽到母親的話后，沈默表情不變但是眼神中充滿驚訝，洛陽，一座城市，大半的木匠都是自己家的，這是什麼概念。
讓丫鬟去管家那裡取些銀子，然後在僕役的簇擁下走出大宅，出去的過程中又一次刷新了沈默對自己現在身份的認知，這一處宅子得有十里地左右吧，要放在一千多年以後，有這樣一處宅子，基本上一輩子都不用想著工作了。
走出大門后，轉身一看，只見府宅大門上懸挂一塊一米多寬的牌匾，金鉤鐵畫般的字體，上寫沈府兩個大字。
門口左右各樹立著一尊石獅，站立在石獅周圍的是十餘名身穿米黃色麻衣，瞅起來破破爛爛的老頭兒。
剛走出大門，十幾個老頭兒擠擠攘攘的湊到沈默面前。
「少爺，我是城東木匠鋪的陳木匠。您叫我老陳就行，這次您是想要做什麼東西，找我就行，別的不敢說，這把子手藝那可是練了幾十年了。」
「別聽他的，少爺，要論做精細東西，還得找我老張頭兒，上次您那三擔重的弓可就是我雕的花紋。」
除去這兩個老頭兒，其餘人等也是嘰嘰喳喳的爭先推薦自己，沈默被吵得腦袋亂糟糟的，眉毛一挑，還沒等發怒，這些木匠就很有眼色的安靜了下來。
「我只說一遍，我想做一種刷牙的工具，需要一根十五公分的小木棍，其中一頭呈扁狀，上面需要刺出很多個小孔，用來裝刷牙的東西。其餘的就沒什麼要求了，你們回去自己做，做的好本少爺有賞。」
雖然這些木匠的突然出現讓沈默猝不及防，但也隨機應變的給這十幾個木匠安排了事情，然後就帶著身邊丫鬟朝外走去，不能因為這十幾個老頭兒打擾自己的世界呀，大唐，我來了！
沈府座落在洛陽城中西南角，出府沒有走多遠就看到一片鬧市，街上人來人往，街道兩旁的攤位小販扯著嗓子吆喝，想要多拉來一些顧客。
「各位客官，快來瞧快來看，在長安都很有名頭的上好紙張，一張僅需五十文，買回去不管是寫字還是作畫，都可以，流傳百年不成問題。」
「練武的朋友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刀槍劍戟，斧鉞刀叉，應有盡有。」
「燒餅，又大又圓的燒餅。」
「冰糖葫蘆，又甜又好吃的冰糖葫蘆兒。」
街上行人密密麻麻，緊緊跟在沈默後邊的丫鬟都差點被人群擠散。
轉了又轉，看了又看，也沒中意的物件，最後給兩個丫鬟一人買了一串糖葫蘆和一口袋糖炒栗子就沒心情再逛了。
兩個丫鬟一手攥著冰糖葫蘆，一手緊緊握著栗子口袋，慢步跟在閒遊的沈默背後。看向沈默的眼神充滿懷疑，兩人還小聲交談。
「紅葉，你說少爺這是怎麼了，以前出門從來不讓我們跟隨，這次非但沒有驅趕我們，竟然還給我們買了零食，這樣的少爺真好。」
「你這丫頭不會是發春了吧，少爺再好也不是我們能惦記的，別忘了夫人的規矩，那可是…」
沈默看身後兩個丫頭嘀嘀咕咕，便扭頭看了一眼，跟紅葉說話的這個丫頭叫小草，一見沈默回頭，剩下的話被直接咽進肚子里。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沈默腦子裡也沒有什麼主僕概念，帶她們出來不過是不知道這外邊的道路該怎麼走。
此時見她們嘀嘀咕咕也沒多想，以為是女孩子之間的私房話，如果真讓沈默知道了紅葉的想法，還不得美的冒泡，在二十一世紀找個對象有多難，有車有房還得有錢，更何況自己當時還只是個農民工。
閑逛了半天，實在沒看到有意思的東西，只好打道回府。
帶著兩個丫頭剛回到沈宅，就聽到有人來報，說是木匠已經製作出沈默需要的牙刷了，走到外邊才發現，唐朝的這些木匠也不容小覷，製作出的牙刷手柄五花八門，最簡陋的是普通樣式，木製手握牙刷柄頭，稍微動些心思的則是在牙刷把柄上雕刻出花鳥魚蟲等花紋。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老陳和那個老張頭，不僅在把柄上動了心思，雕刻的一串卷紋，就連牙刷用的刷毛都給裝上了，看起來雖然不盡人意，但也是一番苦心。沈默一根根查看，外形都很滿意，只是這刷毛…
用手輕輕一摸，有的直接散落一團，有的甚至是直接固定上的鐵絲。
「對你們真是無語，我都說了，這是用來刷牙的，用這鐵絲進嘴裡那不得滿口血。還有這羊毛，多少你要固定好吧，用手一摸就全散了，還怎麼用。都用心想想，有沒有什麼不算堅硬又可以打彎的東西可以代替。」
眾木匠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我感覺可以用羊毛代替，解決它們散落的問題不就行了。」
「其實，我知道有一種東西既不算堅硬，又可以打彎，只是來源聽起來沒那麼好，就是豬鬃。」
「你可別亂講，少爺這是要做牙刷，怎麼可能會用豬鬃那麼下賤的東西。按我說，以少爺這麼金貴的人就該用銀絲，大不了做的細一點唄。」
在嘈雜的人群中，沈默好像聽到了一點有用的東西。豬鬃，這個詞好熟悉，那不就是豬毛嗎，以前好像在什麼地方看到過。
豬，古名為豚，全身肉食皆可食用，糞便可肥地，就連體外的豬鬃，質地堅韌，也可做毛刷類製品。
「唉，就是你，你叫什麼來著，聽你說用豬鬃可以製作出來。」
那匠人點頭哈腰走上前，面帶笑容降低語氣卑微道。
「少爺，我是城門口的李二牛，您叫我老李或是二牛都行。沒錯，雖然以前沒有製作過您說的牙刷，但是我見那些殺豬佬每次殺完豬都會把豬鬃留起來做一些小物件，清理些頑固灰塵用，像您這樣做刷牙的想法還是第一次有，少爺可真不愧是我們洛陽城有名的神童。」
雖然被一個年齡足矣做自己父親的人這麼吹捧，感覺怪怪的，但是聽到別人誇自己沈默心裡還是美滋滋。
既然有了設計方案，剩下的自然是去尋找材料，然後製作。
吩咐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僕役的人去尋找豬鬃，沈默自己則回府休息一下，雖說是自己想要逛街，但是也挺累的。
那僕役名叫劉東，跟隨沈默也有些時日，自以沈默跟班自稱，自家少爺還有洛陽城神童的名號，做跟班的自然是引以為傲，去城東屠宰場買豬鬃，聽到那屠夫問要這不值錢的豬鬃有何用時，劉東高高昂起頭。
「哼，這是以前不值錢，我可告訴你，我家少爺要發明一種叫做牙刷的神器，聽說用了以後可以把牙齒刷的潔白無瑕。用著你家的豬鬃那是你這殺豬佬的福氣，可別跟別人亂說，免得走漏我家少爺的好主意。」
用一個小布包將需要的豬鬃包起來，拎著就回沈府復命。
話說謠言是怎麼形成的，大都是人傳人，口口相傳，最終卻都遠離真正的事實。這屠戶也認識劉東，知道他是沈默的跟班，沈默是誰，洛陽城大大小小的人誰不知道，那可是被夫子親口稱讚的神童，很快就忍耐不住想要跟別人炫耀的慾望。
「你知道嘛，聽別人說沈默沈大少爺要發明一種叫做牙刷的神器，用了之後不僅可以把牙齒刷的潔白無瑕，還能提神醒腦。」
屠宰鋪旁的李鐵匠聽到這消息自然也不甘心自己知道，很快就按耐不住的跟自家婆娘講了。
「剛聽那王屠戶說，咱們洛陽城的神童沈默沈大少爺要發明一件神器，用了之後不僅能提身醒腦，還能強健筋骨。」
這李鐵匠的媳婦在城東這片也是出了名的八婆，不管大事小事問她准知道，沒過多大一會兒，整個洛陽城都流傳起了這麼一件事，兩三個人聚在一起總會嘀嘀咕咕。
「你知道嗎，就在今天早上，沈默沈大少爺在外邊散心，忽然，從天上降下一道靈光，直接落在沈少爺頭上，然後沈少爺就說要製作一種叫做牙刷的神器，這時從遠方跑過來一頭野豬，只見沈少爺伸手輕輕一握就抓住了那頭一米多長的野豬，拔掉製作神器所用的豬鬃，然後又把那野豬給放了…」
正午十分，吃過在沈默看來很糾結的豐盛午餐后，劉東來到沈默跟前，剛豬鬃擺在桌上，從屠宰場帶回來的豬鬃已經經過處理，清洗乾淨后被分成五份，沈默上前從中挑選出硬度適中，長短一致的豬鬃。
正打算讓木匠將剩下的工序完成，忽然發現那十幾個木匠都不在院內，從丫鬟紅葉口中得知，沈府雖然不是官宦之家，但也不是尋常人能夠隨便出入的，那十幾個木匠還在門外等候召見。
讓十幾個老頭兒在烈日炎炎下等待，沈默嘴上不說，但是心裡還是過意不去，在這個時代，等級分明，自己如果表現的太過和諧，反倒是害了他們，罷了，反正牙刷是給自己製作的，還是親自去指導著來，想完便邁步朝外走去。
走到住宅外邊沈默才感覺到深深的後悔，正出現開頭一幕，被很多人圍在中間。嘈雜之間彷彿聽到旁人對自己指指點點。
「啊，沈少爺出來了，真的好英俊，不愧是我們洛陽城的神童。」
「那必須的，也不想想這可是夫子他老人家親口說的，今天從早上就感覺精神飽滿，不知道待會兒有沒有緣分看到那牙刷神器的樣子。」
「哼，沈少爺發明的東西，能是你這尋常人能夠看到的，我家老爺與沈老爺素有交情，等以後肯定有機會將這牙刷借來觀賞一二。」
被人群注視的沈默此時在內心瘋狂吐槽。「這是歷史上記載的大唐嗎，怎麼看起來全是智障，只是製造個牙刷就這麼大的轟動，要是造個車那還不得上天了。」
內心活動雖然很強烈，但是面部表情還算到位，沒有暴露出那欠揍的樣子。
木匠們走近沈默，看沈默的眼神不再像早上那般討好，反倒是一副崇拜的樣子。原來這牙刷是神器，沈少爺真是大方，讓我們也能參與到其中製作的過程，裝上豬鬃后少爺是不是還要拿回去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