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參覺疑案
戴胄,字玄胤,相州安陽人。品性堅貞正派,才情氣度精明強直,善於理順各類文書簿冊。
貞觀初年,大理寺缺一名副職,唐太宗說:「大理寺審理的案件,關係到一個人的生死,戴胄清正剛直,就這個人吧。」
當日就任命戴胄為大理少卿。有一天,長孫無忌被太宗召見,沒有解下佩刀就進入東上閣門。
尚書左僕射封德彝定罪認為:監門校尉沒有發覺,該判死罪;長孫無忌罰款贖罪。
戴胄反駁說:「監門校尉與長孫無忌二人所犯的罪性質是相同的,臣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在帝王面前都不能強調什麼失誤。
法典明確規定:供皇上用的湯藥、飲食、舟船,即使是失誤也都得處死。
陛下如果記念長孫無忌的功勞,要原諒他是可以的。如果只是處罰長孫無忌,卻處死監門校尉,這樣判決,不能說是符合法典規定。」
唐太宗說:「法律是天下人公有的,我怎麼能偏袒皇親國戚呢!」
於是下令重新議論二人之罪。封德彝堅持己見,唐太宗打算許可。
戴胄急忙爭辯說:「不能這樣處理。監門校尉是因為長孫無忌才獲罪的,按法律規定應從輕處罰。
如果都算失誤,就不該只處死監門校發尉。」
因此,長孫無忌和監門校尉二人都被赦免。
當時,參加取士選官的士人們都聚集到京城來,有的士人假報資歷出身家世或造假憑證,希望獲取委任。
唐太宗下令,准許這種人自首;如不自首,一經查實就處死。不久,有個作偽得官者行為敗露了,罪證完備后,戴胄按照法律判處流放。
唐太宗責問戴胄說:「我下了命令,作偽者不自首一經查實就處死,可你現在卻只判流放,你這是向天下人宣示我講話不講信用,你是賣弄權力去討好人呀?」
戴胄不慌不忙地說:「陛下如果立即殺掉他,那就不是我的職權所管得了的。
可是,既然已經移交給我處理,我敢毀壞法律嗎?」
唐太宗說:「你自然是恪守法律了,卻讓我失信於天下人,你說怎麼辦?」
戴胄說:「法律是國家用來向天下人公布最大的信用的,您的話只是發泄了一時的喜怒情緒。
陛下出乎一時情緒激動打算殺掉他,冷靜考慮覺得不能這樣做之後押送大理寺依法懲處,這正是克制個人情緒而留存大的信用。
如果曲從個人情緒,背離法律所應有的信用,我就要替陛下惋惜了。」
唐太宗聽了大受感動而醒悟,贊同了戴胄的說法。
貞觀六年,戴胄被調任尚書左丞。唐太宗同情他家貧困,特地下令賞賜給他十萬錢。
以上為舊唐書所載,而今正是貞觀元年,戴胄正職大理寺少卿職位。
沈默進屋,一見戴胄就頓覺眼熟,那天上朝,除了長孫無忌,杜如晦和一眾老將外,就屬這個戴胄給沈默的印象最深。
(滿朝堂之上就屬他向李世民奏報的事情最多。
小到尋常百姓打架鬥毆,大到朝中文武違法亂紀,就沒有他不敢報的。)
「下官沈默見過大理少卿。」
(來之前沈默特意打聽過這戴胄的職位。)
一見沈默施禮,戴胄也從椅子上站起,雙手將沈默扶正,然後還禮說道。
「沈博士無需多禮,你我同為陛下臣子,今後還要多打交道。」
「敢問戴少卿,下官需要做那些職務。
陛下聖旨中只是要求下官任職大理評事,可下官對這官職不甚了解,還請少卿示下。」
戴胄性情耿直,不然也不會敢於直顏上柬,見沈默一來,並未像其他家中子弟一般先拉關係。
而是直接詢問自己應該做什麼,心中不免對這沈默有了一絲好感。
「沈博士,你先前協助國子監同僚編撰字典一事老朽早已知曉。
可是這大理寺之事與那編撰之事毫無關聯。
你就先去執事房觀摩一下,協助那些同僚,熟悉一下職務吧。」
沈默拱手告退,又跟隨陪同的青衣隨侍前往戴胄口中的執事房。
往執事房走的這一路,那隨侍口中還喋喋不休。
「沈博士,下官早已得知你的名號,沒想到還能與你在一起共事。
下官自幼家貧,家母典當家用才為我尋得名師,識字之途艱難無比。
忽聽聞沈博士研發編撰的字典,能夠使尋常子弟也能識字,下官激動無比。
若是早先能有此書,家母,家母也不至於飽受饑寒。
昨日就已得知那字典成書,還未有幸一觀,沈博士可能詳解一二。」
這兩日國子監將那編撰好的字典初冊,送給了沈默不少。
沈默也研讀了兩天,認識了不少常用字,身上還隨時帶著一本。
(為免遇到不認識的字,隨時帶著好查詢。)
一聽這隨侍的話,沈默直接從懷中取出本一尺見方,拇指來厚的書籍,遞給身旁的隨侍,正是貞觀字典一書。
「這就是那字典初冊,萌陛下恩賜,得貞觀之名,具體詳由一時半會兒也跟你說不清楚。
我還要去執事房熟悉職務,你且拿去觀摩。」
青衣隨侍雙手接過貞觀字典,小心翼翼的捧到眼前。
「多謝沈博士借閱,下官定會好好翻讀,待沈博士下職時歸還。」
說完便從袖口扯下一截衣袖,將貞觀字典包裹起來,然後繼續帶路。
沈默有些吃驚,字典一書固然珍貴,可也不至於這般珍惜吧。
這是沈默不知,大唐初立,前隋時所存的書籍,不是在戰火中焚之一盡。
就是被崔盧鄭王這樣的世家所珍藏,流傳世間的書籍稀少,不然也不會出現世家壟斷士子之心的事了。
青衣隨侍得沈默借書,看沈默的眼神更加畢恭畢敬。
將沈默領到執事房后就退後,準備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去觀摩那貞觀字典。
執事房內站有四五個中年男子,各個身穿淺青色官服,與沈默同級。
「諸位同僚,某名沈默,萌陛下恩賜,前來大理寺任職,初來乍到,還望各位同僚不吝賜教。」
這幾名中年男子聽到沈默的話,紛紛放下手中的筆墨或書籍,抬起頭來看向沈默。
其中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率先張口。
「我等久聞沈博士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青彥俊秀。
老夫名碩雷,忝為這執事房管事。
在沈博士面前,賜教一詞愧不敢當,我等比起沈博士只是空長几歲而已。
既然沈博士被分配到我們執事房,那老夫也不再客氣。
近日事物繁忙,就不再敘舊,等處理完公事老夫再做東請沈博士一聚,探討一下那字典的奧義。
封城,領沈博士去看一下從長安送過來的案宗,順便教一下沈博士如何參考這些疑案。」
話音剛落,就有一人從後走出,將沈默領到一張桌前,桌上擺滿了褐黃色紙張。
遠遠聞去還能嗅到一股墨香味,這應該就是碩雷口中的案宗。
「沈博士,這些案宗大都是全國各地送來的縣報或州報。
大事小情,縣令做不了主或無法給出判決的,就上報至我們大理寺。
我們只需在其中尋找到違反我大唐貞觀律的事情即可。
長安貴為天子腳下,發生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會那麼多,你且慢慢觀看,我先去忙了。」
說完就轉身坐在另一張桌子前,拿起桌上紙張翻看起來。
沈默也大致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麼,伸手將離自己最近的一張縣報拿起來觀看。
「貞觀元年,三月辛丑日,城西歸義坊內,一老者與家中兒子不幕,爭吵后出門,不幸崴腳。
狀告兒子不孝,依貞觀律判其勞役三月…」
「貞觀元年,三月丁未日,城西永慶坊內,一僕役酒後騎馬,不甚踏傷一名商販。
商販狀告其主馭下不嚴,依貞觀律判其…」
「貞觀元年,三月辰冬日,上柱國程咬金之子在城東永樂坊酗酒後,與左武威衛將士打成一團,砸毀永樂坊一家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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