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之章（一）崩塌的秩序
灰濛濛的天空，讓人無法分辨是白天還是黑夜。細雨里夾雜著片片雪絮，落在泥濘又黑暗的街道上，兩旁殘舊破損的建築，還能看出些許曾經的繁華。建築的外牆上，吊著幾盞搖搖欲墜的霓虹燈，忽明忽暗，彷彿隨時會熄滅的燈光，為這條帶來了一點可憐的光明。
一串穿著鎧甲，沉重的腳步踩過了街道上的泥濘，腳步停在了一盞霓虹招牌的下方，招牌上的字已經熄滅了大半，只能隱約看出，這個招牌，屬於一個酒吧。
身處前端的人，抬頭看了看招牌，用同樣包裹著鎧甲的手，粗魯地推開霓虹招牌下的鐵門，在他的帶領下，一群人，簇擁著，擠進酒吧的小門裡。
酒吧內，只有三五位客人，很是冷清，但比起外頭的鬼天氣，酒吧內還是暖和不少。酒吧老闆兼酒保，正無聊地擦拭著，乾淨到能當鏡子用的木質吧台。
門毫無預兆地打開，寒風灌進了酒吧內，幾位客人正要破口大罵，可他們一看到來人的裝束，一個個都老老實實地壓下了火氣，他們在外頭，或許能夠肆意妄為，但凡事都有底線，這群進入酒吧的無禮之人，就是這條底線。
進入酒吧，一群人連門都沒關，蠻橫地拉過幾張空桌，拼湊在一起坐下，他們身上滑落的雨水，在酒吧潔凈地板上匯成一塊又一塊難看的斑駁。酒吧老闆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替這群人關上酒吧的門，又回到吧台前。
「你，去弄點東西給我的兄弟們暖暖身子！」吧台前，一名男子用粗魯的口吻命令道。
酒吧老闆看了看眼前的男子，一頭漂亮的金色短髮，碧綠色的眼睛里，是類似於爬蟲類的瞳孔，斗篷下，露出一身灰色的鎧甲，斗篷的紐扣和鎧甲的胸口處，是兩個同樣的徽記，屬於「帝國」的徽記，而那群隨意地坐在酒吧里的人，也是同樣的裝扮。
「怎麼？很為難？還是怕我們不付賬？」見酒吧老闆半天沒動作，金髮男子頗有些不快，「放心，帳先記著，過幾天你去巡邏隊那裡結算即可。」
「不，不是！」酒吧老闆惶恐道，「我只是在考慮該為各位調製哪種酒而已，各位可是大人物，豈能怠慢了？」
金髮男子顯然高興了幾分，「行了！別費神了！我們還有任務，不能呆太久，你直接把最好的拿來！記住，要最好的！敢騙我的話，你清楚後果！」
「是是是！」酒吧老闆點頭哈腰地說道，隨即蹲下身，在吧台里翻找起來，很快就在一個暗格里找到了他的私人珍藏，摸著沾滿灰塵的酒身，酒吧老闆說不出的心疼，這瓶酒的價值，足以抵上他的整間酒吧。
「要不，換一瓶差點的？」念頭一閃即滅，對方可是「帝國」的巡邏隊，自己一個小小的酒吧老闆，是沒可能騙過對方的。
強擺出一副和藹友善的笑容，酒吧老闆將擦乾淨的珍藏，和酒杯放到了巡邏隊的面前。帶隊的金髮男子隨意地倒出小半杯的酒，聞了聞，輕抿了一小口，「不算特別好，但也還過得去，就這麼一間破酒吧而言，算是不錯了！」
「是是是！能讓您滿意就好！」酒吧老闆賠著笑，趕緊躲回了吧台後面，嘆了一口氣，他這瓶酒的酒錢是拿不回來了，去巡邏隊結賬？開玩笑，他怕是剛靠近巡邏隊本部所在的街區，就得丟掉半條命，不過至少，他的酒吧和他自己，是暫時保住了一條命，但他手裡的好東西就這麼一兩瓶，又能保住自己幾次呢？
「該死！」酒吧老闆在心中咒罵道，他好歹是個A級「清醒者」，酒吧里的客人，也幾乎都是A級，放在以往，誰敢鬧事？可如今，在座的，包括他自己，都只能對著這幫外來的入侵者點頭哈腰，一切，都源於幾年前的那天，「花園」墜落，「帝國」崛起，大量來自那個所謂魔法次元的入侵者湧入這個世界，舊有的秩序在一夜間灰飛煙滅，世界成了「帝國」統治者一個人的所有物。
起初，還有不少「清醒者」和組織試圖推翻「帝國」的統治，包括酒吧老闆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份子，但幾年下來，他們非但沒有傷害到「帝國」這隻怪物分毫，反倒是自己這邊，死的死，散的散，加上「帝國」對投誠的「清醒者」開出了不少誘人的條件，抵抗軍的勢力慢慢也消弱了下去，酒吧老闆在無奈中，也只好苟延殘喘在「帝國」的陰影之下。
「光有酒，太沒勁了！老闆，搞幾份熱菜來！」巡邏隊那邊發來了新的命令，酒吧老闆不得不鑽進廚房，扮演起廚師的角色。
「罷了，都是自己種下的因，長出的苦果，也該自己吞下。」酒吧老闆還記得，「帝國」剛登場，和「花園」對抗的那段時期，大量的「清醒者」沉醉於「帝國」的特權政策，站到了「帝國」一邊，只有「花園」苦苦支撐。
現在，「帝國」確實履行了承諾，「清醒者」們有了特權，但這份特權，是用尊嚴換來的，他們現在一個個，活得如同「帝國」飼養的小狗。他們去咬普通人，沒問題，可一旦碰到了真正「帝國」的成員，那就得乖乖地聽話，做一個好奴僕，否則，你最好祈求死神早些帶你離開這個世界。
菜上齊，酒吧老闆乖乖地站到一旁，等待巡邏隊給他的下一個命令，看到這群披著人皮的爬蟲，在享用著自己珍貴的酒菜，酒吧老闆心中一陣陣的噁心，是的，這支巡邏隊，甚至「帝國」真正的成員，沒有一個是人類，它們自稱為「龍族」。
「哼！龍族？我還是天使呢！」酒吧老闆心中暗嘲，「不過是一群醜陋的，半人半蜥蜴的怪物。」
「嗯？你心中似乎有怨氣啊？」金髮的巡邏隊長吃著牛排，冷不丁地說道。
酒吧老闆嚇了一跳，忙道：「沒有！沒有！能為您們服務，是我的榮幸！」
隊長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一雙駭人的豎瞳盯著酒吧老闆，「我提醒你一句，區區人類，不要想得太多！在我看來，你們就是奴隸的命！和外頭，街邊上，趴著等死的普通人沒有區別！根本不值得陛下恩賜給你們那些，所謂的特權！」
「就是！就是！頭兒說得不錯！」
「有道理！論體能，論魔力，他們簡直就是一群廢物！」
「廢物就該丟到外頭的垃圾堆里淋雨去！」
……
巡邏隊的成員們謾罵、奚落著酒吧老闆，酒吧里的客人們別過臉去，假裝沒有看到這一切，能活一天是一天，誰也不想惹上麻煩。
酒吧老闆如同一名小丑，苦笑著站在原地，任由巡邏隊員們在自己身上取樂，直到寒風和雨水破壞了巡邏隊的性質。
酒吧的門再次打開，不同於巡邏隊的粗魯，這次進入酒吧的三個人，倒像是規規矩矩的客人，輕柔又快速地開了門，又很快地將門關上，身怕街道上的冰冷進入酒吧似的。三人掃視了一圈酒吧，選了個離巡邏隊不遠的桌子坐了下來，這一舉動，也將巡邏隊的目光由酒吧老闆，轉移到了他們身上。
「頭兒，要不要去查一查？」一名巡邏隊員問道，通常來說，人類遇到他們，都是離得遠遠的，這三個人卻似乎並不在意巡邏隊的存在。
金髮男子想了想，將酒吧老闆推了出去，「去，去探探他們的底細。」
巡邏隊長發話，酒吧老闆只得硬著頭皮，來到三人桌前，問道：「你們好，請問你們需要點什麼？」
「來三碗熱湯。」發話的是個年輕的男子，他們三人都用和巡邏隊相似的斗篷，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要不是他們禮貌的舉止，酒吧老闆還當是又來了一支「帝國」的巡邏隊。
「請稍等！」對方點了單，酒吧老闆並沒有第一時間跑去廚房，而是回到巡邏隊長身旁，他可不敢忘記巡邏隊長交代給他的任務。
「弄清楚了嗎？」巡邏隊長眼睛盯著三人的方向，冰冷地問道。
酒吧老闆畢恭畢敬地回道：「似乎是三名旅客，受了涼，進來喝點熱湯。」
「旅客？」巡邏隊長的瞳孔縮了一下，不太相信酒吧老闆的判斷，自打那三個人進入酒吧，他就隱約預感到有事將要發生。
「頭兒，你不覺得，他們穿的斗篷，和我們的很像嗎？」一名隊員提醒道，他們的斗篷是由軍需部專門製作的，材料和樣式都有著嚴格的限制，外界一般很難會有類似的斗篷。
「難道是其他隊伍的兄弟？」另一名巡邏隊員猜測道。
事情可大可小，巡邏隊長決定還是確認一下，他可不想自己當班期間出了岔子，「貝洛，你去好好盤問一下！」
「是，頭兒！」名叫貝洛的年輕巡邏隊員立刻起身，走向那三名斗篷人。
「頭兒，那三個傢伙，不對勁啊！貝洛自己去不會有危險吧？」一名巡邏隊員擔憂道。
巡邏隊長自通道：「別忘了，我們可是高貴的龍族，何況這不是我們那個次元，要是隨便幾個路人就能屠龍，那我們也不會如此輕易就能統治這裡了！」
「不對！等等！」一名巡邏隊員拍桌而起，「貝洛！回來！」
「怎麼了？」貝洛剛走到三名斗篷人身邊，聽見呼喚，便回過頭來。
巡邏隊的隊長也在疑惑之際，就見三名斗篷人聚攏到了貝洛身邊，當中一人拿出一把鋥亮、血紅的匕首，在貝洛脖子上一抹，火熱、鮮紅的血液一下流了出來，貝洛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喉嚨，驚詫地倒到地上，光亮中，這位年輕人變成了一具人形蜥蜴模樣的屍體。
巡邏隊長一下記起了他們臨出發前接到的任務，說是隔壁街區的巡邏隊遭到伏擊，全隊覆滅，上頭要他們多加留意轄區內的可疑人物。他本來還不以為然，他們可是高貴的龍族！雖然是處在人形狀態，但他們的防禦力可是頂尖的，在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容易讓人幹掉，說不定是那群傢伙倒霉，惹上了野外遊盪的魔獸。但現在，一切發生在眼前，由不得巡邏隊長不信，那三名斗篷人手上的匕首，的的確確劃開了龍鱗堅實的防禦。
「你們是誰？也是我們的次元過來的？」巡邏隊長猜測，對方手上的匕首，八成是一件來自魔法次元的武器，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是不是，和你沒關係！」斗篷人中，那位年輕男子傲慢地說道，「你似乎是他們的領頭？我問你，這幾天，是不是有一隊『帝國』的科研人員來到這座城市？」
「我不懂你說什麼！我勸你們乖乖投降！跟我們回去！」巡邏隊長警告著斗篷人，心裡卻犯起了嘀咕，這幾天確實有一隊重要的科研人員要來，但這件事可是機密，只有他們龍族才知道，對方身上並沒有龍類的氣息，又是哪裡來的消息。
「不懂？那就打到你懂！」年輕男子一下沖了出來，身影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下一秒，又出現在一名巡邏隊員身後，匕首紅光一閃，刺穿了那名隊員的喉嚨，「不想成為下一個，就把你知道的情報說出來！」
「發警報！快！通知其他巡邏隊過來！」意識到事態嚴重，巡邏隊長吼道。
隊員們紛紛拿出通訊儀，想和其他巡邏隊取得聯繫，但通訊儀里傳出的，只有電流惱人的雜音。
「別費勁了！不說，你們一個也走不了！龍肉還是很美味的！」一名斗篷人堵在了酒吧門口，沙啞的女聲透著貪婪的寒意，她的手掌攤開，一個白色的小圓球漂浮在掌心上，圓球上閃爍著點點紅光，還有一條黑色的毒蛇紋路。
「干擾裝置？『伊甸之蛇』的產物？你們是黑薔薇家的那群叛逆！」巡邏隊長褪去了人形，變回了一隻身穿鎧甲的龍人，身上是褐色的鱗片，頭上還有漂亮的金色毛髮，「全體！殺！在場的，一個不留！」
剩餘的三名巡邏隊員立刻露出了猙獰的本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