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之章(一百零二)對壘
出現在李飛面前的厄諾明托,身上鎧甲慘白的如同骸骨,肩甲雕刻成了兩個陰邪的骨龍爪,胸口是一個面目可憎的骨龍腦袋。鎧甲下的衣領上,右側是「帝國」的金色徽記,左側則是一枚被白色玫瑰藤蔓纏繞,背後雙翼高展,露出利爪的,死白色骨龍腦袋的徽記,而他身下的坐騎,也和一般的飛龍騎士不一樣。
鏤空的身軀,漆黑如同黑夜的眼眶裡,只有一個幽綠色的眼珠,嘴裡吐出的每一口氣,都帶著死亡的冰冷,一聲不存在於現世的咆哮,震得李飛的靈魂彷彿要立刻脫離自己的身軀。
骨龍,傳說中來自冥府深處的巨獸,哪怕是在龍族中,也屬於禁忌的存在,此刻就在李飛的眼前,而平生第一次見到骨龍,李飛卻覺得骨龍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灰濛濛的天空下,巨大的白色高牆魏然挺立,彷彿能將一切都阻擋在城牆之下,原本聖潔的牆身,此刻卻是滿目瘡痍,上頭滿是斑駁的焦痕和難看的紅色液體。到處是缺口和硝煙的牆頭上,一具具殘缺的屍體隨處可見。
一扇漆黑的大門,牢牢地鑲嵌在白色高牆的牆根處,大門是用某種不知名的金屬鑄造而成,即使上頭密密麻麻的,全是被攻擊后留下的痕迹,大門依然沒有絲毫破損的跡象。
大門前的草地上,有一圈閃爍著淡淡金光的白色圍牆。圍牆之內,擺放了大量,各式各樣的障礙物,許許多多身穿金色鎧甲的人,正在這些障礙物之間飛快地穿行著,他們有的將地上的傷員拖到後方,經由大門開出的一條小縫推入門后,有的則在忙著布置和加固新的障礙物。只是他們手頭的材料實在有限,許多新布置的障礙物,看上去遠不如老的可靠。
「都快點!鬼知道那幫爬蟲什麼時候又會發動攻擊!動作都麻利點!」一手拿著由聖光構築的長槍,一手拿著同樣由聖光構築的塔盾,身上穿著充滿神聖氣息的金色鎧甲,嘴裡叼著一根大雪茄,聖•約翰站在圍牆正前方,一個只容一人通過的缺口處,面對著圍牆外的草地高聲喊道。
在聖•約翰面前的草地上,到處是冒著火、徹底報廢的車輛和飛行器殘骸,還有教廷和「帝國」兩邊戰士們的屍體。一陣不合時宜的寒風吹過的草地,捲起一股難聞的,令人作嘔的焦糊味,這股味道隨著風黏到了白色的高牆上,久久不願散去。
「喂!小鬼!新來的?第一次見到這場景?」聖•約翰無意間瞟到一名年輕的教廷騎士,正扶著圍牆在拚命嘔吐。
聽到聖•約翰在叫自己,年輕的教廷騎士有些驚訝又有些惶恐,急忙將嘴擦乾淨,強忍住胃裡的不適,站直了身子說道:「是的!聖•約翰大人!查克,一個月前加入了教廷的守護騎士!」
聖•約翰笑了笑,說道:「小鬼,彆強忍著,難受就多吐吐,吐著吐著就習慣了。」
聖•約翰是這麼說,但查克不會真的繼續狂吐,作為一名新人,聖•約翰、齊格飛一類的人,可是他們的偶像和目標,在他們面前,一定要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聖•約翰大人,你說,距離『帝國』的下一波進攻還有多久?」查克知道,他現在該做的,不是和聖•約翰閑聊,但他不想讓自己剛才那副狼狽樣,成為聖•約翰對他唯一的印象。
「不知道。」聖•約翰很直白地說道,「所以我們才要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好陣地,這樣才能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攻擊!記住!我們身後,可是進入梵蒂岡的大門,守住這裡,就是守住城內無辜民眾的生命。」
「是!明白!」查克的回答鏗鏘有力,但他隨後又問道,「聖•約翰大人,你說,這場戰爭,我們能贏嗎?」
「能贏嗎?」聖•約翰在心裡問著自己同樣的問題,他隨意的掃了掃鎧甲上的灰,這身鎧甲他已經穿了一年多了,習慣了一身亂搭的便裝的他,還是沒能習慣這副鎧甲,可沒辦法,不習慣也要穿,要不是有這副他教父特製的鎧甲,他都死了幾百回了。
但即便聖•約翰,還有教廷的軍隊如此拚命,戰局卻依然在向著不利的方向發展。尤其是半個月前,在蘭古特的命令下,「帝國」對梵蒂岡發起了猛烈的攻擊,其程度比過去一年加起來還強,短短半個月他們的陣地就只剩下了梵蒂岡大門前,這可憐的一小塊,能不能贏,聖•約翰真的不知道。
「小鬼,你多大了?」聖•約翰沒有答覆查克的提問,卻突然問起一個不那麼重要的,私人問題。
查克先是一愣,隨後說道:「剛滿十九歲!」
「還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鬼啊!」聖•約翰有些無奈地說道,本來以查克的年齡和資歷,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但「帝國」半個月來的進攻,消耗了教會大量的人力,不得已之下,他們只能將查克這樣的小菜鳥派上前線。
大概是從聖•約翰的眼中看到了局勢的不樂觀,查克問道:「聖•約翰大人,聽說齊格飛大人去向黑薔薇求援了?您說,要是黑薔薇肯出手,能幫我們抵擋住『帝國』嗎?」
聖•約翰狠狠地抽了一口雪茄,說道:「能不能抵擋住,我不知道,但不管這場戰爭,不管誰贏,這個世界,估計都不會有好結果了。」
「為什麼?」查克不解地問道。
「為什麼?我不能告訴你為什麼,不過,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作為教會的一員,我們也要保護好城裡的每一條生命!」聖•約翰堅定地說道。
被聖•約翰所感染,查克握緊了手中的長槍,他本想和聖•約翰再聊幾句,無奈遠處他的上司已經在催促他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查克只好帶著疑惑,向聖•約翰告別。
「不知道那傢伙,現在在哪裡,又在幹嘛?『帝國』的爬蟲們,你們來得太不是時候了,即使奪得了這個世界,又能如何?這個世界,沒準很快就完蛋了。」看了一眼查克的背影,聖•約翰心中感慨,當年他和齊格飛遇到那傢伙,就知道事情不妙。回到教會,卻從教皇那裡得到了「世界末日」的答覆,為了不引起恐慌,這件事,只有教皇、聖•約翰和齊格飛三人知道,甚至連聖•約翰的那位教父都不知情。
「管他是世界末日,還是『帝國』!就讓我守護這座城市,直到最後一刻吧!」將繁雜的思緒拋之腦後,聖•約翰重新打起精神,站在圍牆唯一的缺口處,等待著。
距離聖•約翰陣地數公里之外,一片被平整出的荒地上,搭滿了大大小小的帳篷,士兵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一邊閑聊,一邊保養著自己的裝備,時不時還有飛龍從他們頭上呼嘯而過。
而作為大型軍隊的營地,這裡沒有哨崗,沒有高大的圍牆,甚至整個營區都充滿了悠閑的氛圍,完全不似梵蒂岡門口,聖•約翰他們陣地那般的緊張,這是因為——他們是「帝國」的軍隊!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是一支無敵之師!
他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那股勢力敢向他們發動襲擊,那樣無異於是自尋死路!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在來自魔法次元的,強大的龍族面前,這個世界的人類,實在是太過脆弱了,無論是體質、魔法還是科技,都被碾壓的一塌糊塗。
不過,在這個營區里,倒不是所有傢伙都和這些士兵一樣清閑,在營區最裡面,靠近山腳的位置,有一個比其他帳篷大上數倍的帳篷,帳篷門口,豎著一支旗杆,旗杆上,「帝國」的旗幟迎風飄揚。營區的士兵們沒有一個敢靠近這裡,這個大帳篷,是他們絕對的禁區。
「還等什麼?直接再來一波攻擊!我不信,教會那些殘兵敗將,還能撐住!」帳篷里,正中的位置,擺放了一張黑色的長桌,桌上藍色的光線,勾勒出一副3D的全息地圖,一名身穿黑色鎧甲的彪形大漢,站在桌子的一頭,指著桌子的另一端喊道。
「你那麼急幹嘛?在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前,我們怎麼進攻都沒意義,不是嗎?」一名穿著宮廷法師服裝,身材纖瘦的男子走到了彪形大漢的對面,趴下身子,撓有興緻地打量起桌上的全息地圖,在他面前的,正是梵蒂岡的全息影像。而彪形大漢那頭的,則是「帝國」軍隊的營區。
「解決!解決!半個月了!還沒解決!要你何用?」彪形大漢用力一錘桌子,桌上的全息地圖閃爍了幾下。
「喂!魯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誰!有那麼容易解決,你倒是示範一下啊!」纖瘦的男子不滿地說道。
「布雷諾!那是你的工作!不要把你的無能,推到我身上!」魯克咆哮道。
「夠了!別吵了!有心思吵架,不如想想怎麼解決!」一名身穿紅色鎧甲,臉龐還透著些稚氣的少年,從桌旁一堆物資上跳了下來,喝止了魯克和布雷諾的爭吵。
「是!德萊爾將軍!」魯克和布雷諾畢恭畢敬地說道。
在魯克和布雷諾的注視下,德萊爾走到顯示有全息地圖的桌子旁,兩手撐著桌沿,一雙血紅色的雙眸凝視著桌上的全息地圖。片刻之後,德萊爾踩著平和的腳步,沿著桌子,緩緩向布雷諾的方向走去,他的雙眼,始終沒有離開過桌面上的地圖。
來到布雷諾身邊,德萊爾的左手在梵蒂岡城的全息圖上劃過,全息圖稍微抖動了幾下,讓人不免有些擔心這圖會就此消失,最終,當德萊爾的手完全離開,全息圖還是堅強地留了下來。
「布雷諾。」順勢,又或者是德萊爾有意為之,他的手落在了布雷諾的右肩上,而布雷諾的身子,也隨著德萊爾的一聲輕喚顫抖了一下。
「德萊爾將軍……」不知是不是因為不敢同德萊爾血紅色的雙眼對視,布雷諾略微低下頭,一滴冷汗也隨之落到了沙地上。
「布雷諾。」德萊爾再次輕柔地叫出布雷諾的名字,這讓布雷諾更加地緊張了。
拍了拍布雷諾的肩膀,德萊爾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有難處,但魯克說得也沒錯,我和魯克都是莽夫,這件事,是你的專業範疇,也只有你和你的手下有辦法處理。」
「可是,德萊爾將軍……」布雷諾想要辯解什麼,德萊爾卻一抬手,打斷了他。
德萊爾說道:「不用那麼恭敬,蘭古特大人是命令我全權負責這次作戰,但論職位,我們都是將軍。論資歷,你們二位在戰場上的經驗,比我這個小毛孩多得多,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德萊爾的話,似乎並沒有讓布雷諾放鬆下來,布雷諾猶豫了幾秒,才開口說道:「德萊爾將軍,你說的是沒錯,我和我的部下在這裡,也正是為了應付這類事件。現在,梵蒂岡,區區一座小城,打了快半個月還沒拿下,我們同樣很著急!但這事怨不得我們啊!我們也沒有消極怠慢!完全是因為上頭的情報有誤,我們來的時候,可沒聽說那位大人在這裡啊!」
「什麼那位大人!布雷諾!你說話小心點!」布雷諾的話似乎觸怒了魯克,他用力一拍桌子,怒吼起來。
「行了!魯克!那麼激動幹嘛?」德萊爾不滿地看了一眼魯克,「布雷諾說的也沒錯!論身份,論實力,叫那傢伙一聲大人,沒什麼不妥的。只是布雷諾,你的難處,我能理解,蘭古特大人也能理解,但戰爭終究是戰爭,你身為『帝國』的軍人,『帝國』交給你的任務,你總該想辦法完成吧?」
布雷諾低著頭,面露難色,緊閉的雙唇不停地動著,卻沒有張開的意思。
「如果實在是有困難,要不,我向蘭古特大人幫你多申請一些好手來幫忙?再不然,我們乾脆把那位大人叫來?」德萊爾試探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