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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六章 造化弄人

  臨到中午,她從酒樓下來,站在門口等小小從書鋪出來。


  剛等了不一會,就看書鋪門口小小從書鋪裏露出頭來,回頭說笑著什麽。緊接著,三兩步開外,田明讓也出來了,一路上和小小正說笑。


  小小一露頭,就往她這邊看,一看她已經下來等著了,轉頭和田明讓不知道又說了啥,就顛顛的開始往這邊跑,後邊玉林和李叔跟著。


  田明讓在書鋪門前停了停,往這邊瞅了一眼,沒跟著來。然後就原地站著,看小小一直顛顛的跑到她跟前,看人到了,就轉身跟著青雲青月兩個坐了轎子走了。


  她拉著小小,問了問整個上午都讀了什麽書,有什麽收獲沒有。


  “姐,不,不,哥哥,我一會還要去,吃過飯就去。”小小興衝衝地,激動的滿臉通紅,“上午田哥哥給我找了好幾本書,都特別好看,還讓我背下來,我還沒背完呢。”


  “田哥哥還給我講了好多書中的道理呢,特別好聽。”


  她看著小小滿是激是激動的和她說著書鋪裏的事情,對田明讓也是滿心的崇拜和喜歡,心裏一時很是複雜,既歡喜也犯愁。


  歡喜的事有一個人能教小小學問,讓他長見識;犯愁的事情也不少,畢竟還有她,也是不好說。


  飯是直接在酒樓吃的,預備下的單間,點了小小愛吃的幾個菜,姐弟兩個就酒樓吃了一頓。


  吃過飯,小小還是顛顛的過去書鋪裏看書,她酒樓裏看著,過了一會,田明讓也坐著轎子來了,一來就直接奔書鋪。


  她還是沒過去,酒樓裏待著等小小。


  酒樓有賬本,她看過之後閑著沒事,就開始翻酒樓裏於景的書。


  這裏的書也挺多,還挺雜,都是於景看過的。


  於景自從認識了字,外頭不管多忙,手邊都是有幾卷書在的。平日裏更是書卷不離手,看過的書也多,學問長進的也不慢。


  她正酒樓裏打發時間,酒樓掌櫃的倒是敲門了,說是書院張先生家的大小姐打聽了說了她在酒樓,特意過來要拜訪一下。


  學院張先生家的大小姐??她也不認識呢。


  正納悶呢,掌櫃的又開口了,“張小姐說公子應和故人有親,眼下到了府城,她沒有不見的道理,這才冒昧過來打擾,見上一見。”


  她細細的好個想,學院?張先生?

  恍惚間,她心裏有了主意,讓掌櫃快快讓張小姐進來,備上茶水,不敢怠慢。


  隻一會工夫,人就上來了,跟著個丫頭和一個小廝,一起都雅間來了。


  “想必這位就是趙公子了吧,”張家小姐一看就是讀過書的,一舉一動都是讀書人的氣勢,一進門口,看到她,就笑著點頭,和她打招呼,“還是故人念叨過一兩句,我記在心上,上午剛巧,聽說人正好來了酒樓。”


  “我閑著也是閑著,正好轉悠到這邊,讓掌櫃的遞了口信,也是倉促,還望趙公子別介意。”


  一見到人,她心裏是更加有數了。


  大姑家的馬勇表哥就是在府城的學院讀的書,考中了秀才,但因為大姑要他家裏娶親,是有些日子沒來了。


  如果她記得沒錯,這個張家小姐口中說的故人,是馬勇表哥沒錯了。


  裏麵的各中緣由,她心裏也是知道的。


  這些真真切切的見到人,聽到了說話,又看了張小姐的言行舉止,她心裏是為了兩人可惜的。怎奈何造化弄人,木已成舟,改是改不了了的。


  “姐姐是客氣了,”茶水端上來,她親自沏茶倒水,讓座,笑著說,“我有個表哥,是我姑姑家的二表哥,是在府城的書院讀書的。”


  “但具體是哪個書院,離得遠,我也沒打聽過。”


  她此時心裏和明鏡一般,知道張小姐過來是打聽馬勇表哥的事情的,但畢竟是古代,這種事情不好讓女子先開口,她就假裝啥事不懂,自顧說個不停。


  “我表哥前兩年就中了秀才,家裏別提都高興了呢。”


  張小姐看她說個不停,開口就提了馬勇,愣了是好一會,然後是自顧笑了笑,接了她的話茬。


  “是呢,名次也是考前的呢。”


  張小姐惆悵的低著頭,也不知道是想起了啥,小聲的念叨了這麽一句。


  “隻可惜了呢,我娘前陣子家裏給我寫信,還說呢,馬勇表哥是家裏留下了,不繼續考功名了。”


  她說完這話,明顯感覺張小姐真真是愣住了,人已經呆住了的那種。


  “我大姑一輩子辛苦慣了,管了這麽多年的家,隻我大哥和二哥兩個依靠。”她看張小姐還沒緩過來,知道是一時難以接受,就繼續說,“我大哥成家早,我二哥考中了秀才,那在我們鄉下,可就是大不了的事情了。”


  “我娘說,我二哥擰的,是說啥都不來府城考了。”


  “我大姑沒法,也就依了他,事情眼下就是這樣,真真的可惜了。”


  “聽你這麽說,是可惜了。”張小姐反應過來,調整好情緒,繼續和她說,“眼下大好前程,可是真真的錯過了。”


  “可不是嘛,”她跟著感慨,看張小姐恢複了,把她想知道的幹脆一下都說了為好,長痛不如短痛,“我二表哥說是定了親,成親的日子說是在年前,具體哪天,我還不清楚。”


  “我二哥不滿這樁親,和我大姑鬧騰了有一陣子。”


  “但最終還是沒擰過我大姑,應下了。”


  她看張小姐強忍著悲傷,臉上勉強擠出個苦笑,繼續聽著。


  “我大姑就是一輩子孤獨慣了的,不喜大聚大散。”她喝了杯茶水,看著窗外的行人來回走動,回過頭繼續說,“也好滿足,隻要跟前有的,稍微稱心意,就得過且過了。”


  張小姐拿著茶杯的手是哆嗦的厲害,終是兩個手把茶杯遞到嘴邊,抿了口,放下之後,也是和她一樣,看著窗外。


  門是開著的,幾個丫頭小廝不遠處站著,掌櫃的也沒走,留下門外低著頭。


  “是呀,就像你剛剛說的,造化弄人呢。”


  這一聲輕輕的感慨,是那般的輕,好像是從很遠的遠方,漂流了好久,才到跟前。脆脆的、弱弱的、但也還保留著內心的那份堅毅和剛強,雖說已經讓風刮雨淋消退的差不多,但是這聲音中,還是能聽出來幾分。


  “我二表哥也是個擰的,擰不過我大姑,就發誓不考功名了。”


  這話她又說一遍,是說給張小姐聽的。


  她知道二表哥心裏的無奈,既然負了心上人,唯有此,心裏才能稍稍得一席安寧之地吧。要不然,怕是一輩子都是苦苦熬著。


  張小姐笑了笑,笑裏滿是哀傷,“要我說,你二表哥這又是何必呢。”


  “婚姻之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但是考功名,他還是能說的算的。”


  她把二表哥心裏想的,說了出來。


  張小姐繼續看著窗外,窗外有人來人往、鳥語花香,但也有喜笑怒罵、世俗和夢想。


  沉默,沉默了好一會,誰都沒有說話,她喝著水,也不吱聲,由著這沉默的在屋子裏蔓延。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小姐長長的歎了口氣,接著又輕聲歎息了幾聲,緩了緩神,好像想明白一般,轉過頭。


  “一直說你二表哥的事情,都快把正事給忘記了。”


  說完,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遞過來,“這是一位朋友稍過來的,說是給個故人,正好見著公子,也是巧了,還想著勞煩公子幫忙捎過去。”


  她伸手把信接過來,沒封口,也沒收信人的名字,但她倆都知道這信是給誰的。


  她把信好好的收起來,放在胸口的位置上,衝張小姐點頭,“我會的。”


  信她一收起來,張小姐好似放下一般,這才仔細的從頭到尾好好打量她,然後說了句,“你倒是與我想的不同。”


  “哦?”她倒是感興趣,“怎麽個不同法?”


  她不知道馬勇表哥和她說過多少,知不知道她是女兒身,但既然這麽一說,她是滿心好奇的。


  “說不上來,像你這般年紀的,多是小孩子。”張小姐又看了看她,繼續說,“就是從小讀書識字的,也沒有幾個能像你這般。而你,言談舉止有時候倒是比大人還要通透。”


  “我就當姐姐誇我了。”她笑嘻嘻,“鄉下受苦慣了的,想的自然就多了些。”


  “前幾年家裏來了先生,我爹娘讓我跟著先生讀了幾年書,性子還收了收呢,要不然呢,我怕是不得什麽樣子了呢。”


  她笑著打趣,緩了緩氣氛,張小姐也輕鬆了些,“想不到你小小的人兒,倒還挺有趣。”


  和張小姐投緣,倒是聊了一個下午。


  多是她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家裏大大小小有意思的事情她是一個不落,全都說了。一說出來,倒也解了鄉愁,說了一下午,倒是把想家的思緒給說悄悄的說的躲過去了。


  “真是羨慕你們,”從小生在府城,又是書院長大,雖說是女孩子,沒有去學堂讀書進學的道理,但是這麽大,張小姐也是沒出過府城一步的。聽了這麽多鄉村逗趣的雜鬧故事,張小姐是真真的羨慕,“我從小就沒出過城,書院也是沒出過幾次,這也是大了,加之我相較其他幾個姐妹又比較有主見,所以才能偶爾出來一趟。”


  “可是比不得你們,雖說是小子家家的,但也比府城的公子哥過的踏實不少。”


  聽她這麽說,看來不知道她是女兒家了。


  她身量小,雖說穿著男裝,但是看在張小姐眼裏,應該還是個孩子,所以說她是‘小子家家’的。


  “要是姐姐喜歡,以後要是想要個散心的去處,可以鄉下我家去的。”


  她是聊的盡興順嘴說的,等說完,她才反應過來,去不成的。


  張小姐聽了,楞過之後,倒是點頭,“行呢,以後得空要是散去,就去鄉下看看。”


  話雖這麽說,但是她們都知道,永遠都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該說的也都說完,交代的已經也都托付給了她,張小姐聽了她那麽一大堆,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站起身,笑著讓她留步,還讓她得空去書院玩,說是書院像她這般半大的娃子最是多,可以探討學問,研究文章。


  張小姐不好和她去鄉下,但是她過去府城的學院倒是成的。


  當下她就應了。


  從酒樓出來天已經昏昏沉,小小還沒從書鋪裏出來,李叔在外頭轉悠,酒樓和書鋪來回的走,看看這邊又轉悠到那邊。


  看她從酒樓出來,送走了客人,就走了過來。


  “公子,出來了?“


  “李叔,和你說過多少次,你可別叫我公子了,我聽著不舒服。”她有些哭笑不得,李叔李嬸子是知道她女兒身的。李嬸子一直在她屋子裏做些瑣碎的活計,她也沒瞞著,所以李嬸子是早就知道了。


  李叔是她讓李嬸子告訴的,因為這樣會輕鬆些。倒是李叔,戲是演上癮了,見著她,回回都是一本正經的叫她少爺,每每還都是超級很是那麽回事,讓人不信都不行。


  一看沒人,李叔跟前走了一步,小聲的還念念有詞,“這樣叫才行呢,公子一直讓我叫你佩哥,那可怎麽行,我一個下人這樣叫,別人就是不起疑心也是要多想的。”


  沒法,由著李叔了。


  “對了李叔,小小出來了嗎?”


  “還沒,一直和田公子書鋪裏讀書呢,玉林跟前伺候,剛傳過話,知道公子在接待客人,就又多坐了會兒。”


  “剛我見公子出來了,過來之前外頭給玉林遞了眼色,估計一會就出來了。”


  她點頭,就外頭轉悠著看了看,離書鋪不遠的地方正好有個賣首飾的金銀鋪子,一時興起,就想去看看。


  就是個小的金銀首飾鋪子,也沒鋪麵,隻外頭擺了個小攤子,這會夕陽西下,人還不多,她湊過去,一個一個的打量這些首飾。


  別說,這鋪子誰說小,貨倒是稀奇。


  有個簪子,她一見就很是喜歡。簪子通體乳白,簪身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彩鳳,簪頭是朵通紅的梅花,開的正濃。吊墜是個梅花的骨朵,上麵鋪著一層雪花,真真的超凡脫俗。


  她看在眼裏拿在手裏正愛不釋手的擺弄,就聽後邊漸進的腳步聲,回頭,田明讓和小小兩個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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