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四章 回家
知道梁家的三小姐雖說有些嬌慣，但若是失了禮數的事情，倒真不是大家小姐的做派。她心中正有些納悶，就聽梁家三小姐兀自嘀咕了一番，大概知曉了些。
許是把她當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並不對她設防，梁家三小姐窗子跟前坐著，手中端著茶水，並沒喝，模樣有些氣鼓鼓，嘟囔著。
“母，母親就是偏心，我，我才不來呢。”
聲音不大，倒也聽的真切，她剛一琢磨，那邊又繼續說了，“又不是我中意的，二姐姐若是真心歡喜，也不上前和母親說句話，討個主意。”
說完還哼了一聲，賭氣似的把茶水一口都給喝了，又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這邊梁二小姐早就急著拉著攔著，還是沒擋住梁三小姐嘴快，話已經說出來了，梁二小姐就通紅了臉，搓著手，看看她這邊又看看自家三妹妹，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是這樣，她心下有些了然。
看來梁家三小姐知道梁夫人的打算，心中不滿，每每來她家，言行舉止多是帶著氣的，多了這賭氣的成分，加上又沒把她當個懂事的孩子，所以就有些失了分寸。
“佩兒你別聽她亂說，她呀，也不知哪裏撞了邪，說的全是胡話。”梁二小姐拉著她，笑嘻嘻的打趣，“別管她，讓她自己在那牛飲，咱姐妹好好說說話，你這一家去，也沒說啥時候再來府城，我可是舍不得。”
“姐姐放心好了，我呀，是待不住的性子，家裏待上一陣，就會顛顛的出來逛逛，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又會見麵的。”
“那敢情好了，”二小姐很是親昵的拉著她的手，好個看她臉，端詳了有一會，笑了，“佩兒妹妹模樣是長開了，越是端詳就越是好看。”
就如她娘所說，她呀，乍一看就是尋常模樣，但若是看的習慣了，也還算順眼。她娘還說，要不是她家日子過的好了，近幾年不愁吃穿，也沒生病有災，更是認識些字，讀過幾本書，整個人這才長的順了眼，裏外也多了些書生氣。要不然呢，不得長成啥樣。
她娘還說，她們村子裏的幾個小姑娘，長的都算好了的，要是放在以前，一個個麵黃肌瘦、吃不飽、穿不暖，生病啥的，落下一臉麻子一身疙瘩，更是不好看。
她本就對自己樣貌不關注，隻要尋常模樣，嚇不到人，就很是滿意。這會，忽的就想起這段，隻眨眼功夫，腦海裏過了一遍，更是甚覺欣慰，現世能活的安穩踏實，就很好。
“謝謝姐姐誇獎，”被人誇還是要大方謝過，“我呀，隻是尋常人家，尋常女子，尋常模樣，照比兩個姐姐可是差的遠了。”
二小姐也是笑，拉著她手，又是一陣端詳，“再有個一兩年，佩兒妹妹也大了，可就大姑娘了。”
長成大姑娘，這個，她是深有感觸的。雖說她現在才十一二歲，模樣更是沒長開，但這個年代對於女子長成，隻單就年齡，十四五就算是大姑娘了，談婚論嫁，成親生子。
“聽說府城要開了詩社，妹妹聽說了嗎？”
話音一轉，二小姐說起了詩社。詩社是梁時行攢搗的，梁家的幾個小姐肯定都清楚，她也知道一些，點點頭，“聽說了些。”
“要不妹妹府城多留下些時日，等詩社開了門，可是有熱鬧了，咱一處去湊湊？”
認識二小姐也有些日子，見麵也多，算是相熟，還從來沒見過她這般期待的模樣，雖說拒絕有些不忍，但也沒辦法，詩社她呀，暫時是去不了了。
還沒等她拒絕，二小姐‘哎呀’一聲，少女姿態的歎了口氣，有些失望，“佩兒妹妹真的多待不下？”
她點頭，“來了府城這些日子，雖說信通的勤，但我還是想家想的很，一定要家去解解思家的苦才是呢。”
“我也知道，若是留，肯定留不下。但你一回鄉下，也沒個確定日子什麽時候再來，又怕一年半載的不好見麵。一想到這，我心裏就不自在。”
二小姐是個慢性子，加上本來就喜靜，和自家幾個姐妹相處也是淡淡的，隻和她投緣，說話多些，也是難得。
“下次可是要早些來，再來呀，就多待些時日。”
她還是繼續點頭，“下次來，多待些時日。”
人生中多少遇見和離別，何嚐不是這般，見了今日，下次若是再相見，不知何時何地了。就連現在，說好的下次，人生聚散，幾多是由著自己的。
這些，經曆過前世，現在她早就看淡。但眼下，還是傷感，傷感這個呆板、但也純樸的時代。
她開始慢慢發現，也許是看的太淡，有很多東西，或許是前世經曆過，這一世，她多是雲淡風輕，滿不在乎。本是這個年紀女孩子該有的姐妹情感，她雖然感動、傷感，也甚是喜歡二小姐，更是覺得投緣，很是想著她和於景能走到一起，眼前離別，也不舍，可是，她心裏，卻沒有和二小姐那般真誠的、發自內心超級簡單的心思。
就好象，她不自覺的會把心裏的年齡當成身體的年齡一般，有時候，會把眼前的二小姐當做一個恬靜可愛的小姑娘，對待她也甚是溫柔。這點，對待三小姐也是，她能寬容和原諒很多的無禮和刁鑽。
更是好像，這個身體，從小時候的自由散漫，一下子，就成了大人，少了少女時候的那段甚是美好的過渡。
她忽的就想笑，好在心思還是多的，眨眼就胡亂想了這麽一通，沒的來由。
“佩兒妹妹這般呆呆的，可是想到什麽了？”
“嘻嘻，瞎想，我就這樣，有時候會發呆。我娘老說我，我也改不了。”她搖頭，“倒是有些失禮，兩個姐姐可別介意。”
三小姐自從剛一進屋說了好些，這會一直默默坐著不說話，偶爾抬起頭，看看她們，就是聽著，並不插嘴。
“你呀，這般發呆，是越發找人喜歡，怎麽會介意呢。”
二小姐剛說完，三小姐這邊就哼了一聲，轉過去，悶頭喝茶水，也不知道生的哪門子氣。
雖說三小姐這般別扭，但在她眼裏，就是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有她們這個年紀該有的性子，隻要本性不壞，也不過分，都會有她們各自的可愛之處。
“三姐姐，是不是屋子裏待的悶煩了，要不咱院子裏走走？”
“剛好喝完茶，出去走走也好。”
今兒天氣好，和風徐徐、日暖天晴、正是好時節。她們三人慢慢的走著，不多話，轉悠了轉悠，就繞到小亭子，站在亭子裏，看風景。
所謂風景，不外乎院裏和牆外的景致，但多的，是春天的氣息，柔和、溫暖、朝氣的味道，很是沁人心脾，難忘記。
“這個，這是我給妹妹繡的，學妹妹的畫法，自己畫的這個樣子，看妹妹喜歡不？”
是個小帕子，上麵繡的樣子是個小姑娘，胖乎乎的還梳著小辮子，笑的很是可愛，隻簡單繡的幾筆，就把一個調皮、可愛、乖巧的模樣繡的淋漓盡致，她看著，很是歡喜。
“二姐姐，這是你畫的？”
二小姐點頭，在她的驚訝聲中，接過帕子，“之前妹妹給我看你畫的樣子，很是可愛，心中歡喜，就照著自己也畫了幾張，挑出這個，繡在帕子上。”
“我也是頭一次這般繡，若是繡的不好，妹妹可是別笑話我。”
算上前世的記憶，以往在鄉下，又有先生教導，加上自己也勤加練習，畫的一些漫畫之類，自覺是能看的。但今兒，看梁家二小姐的這個帕子，她是真真的有些自愧不如，一瞬間，隻覺得自己平日努力的還是不夠。
先說繡工，她就不及，還有就是繡的樣子，更是出挑，繡在帕子上，活靈活現，很是有靈氣的一個帕子，她很是喜歡。
“小時候時行喜歡畫，我爹家裏請了先生，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也就跟著學了幾日。”二小姐解釋，“隻這般的畫法，還是頭一次見，跟著妹妹學的，就是不知道學的好不好，妹妹說說看？”
“二姐姐，這個帕子我太喜歡了，畫的好，繡的也好。”她把帕子拿在手裏，又是好個看，“二姐姐，你太厲害了。”
“你竟打趣我，隻是些尋常的東西，哪裏有你說的厲害。”對她說完，二小姐轉過頭又對三小姐說，“三妹妹，給你的樣子我也畫好了，隻近來還沒的功夫繡。等我繡好了，給三妹妹送過去。”
三小姐到底是小姑娘，就說是板著，這會也有了笑模樣，輕輕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有三小姐在，說的也就是些家裏尋常話，並沒有單獨和二小姐說話的機會，本來想多和二小姐說些悄悄話的，也是沒的機會。
“二姐姐，三姐姐，我家去了，你們要常給我寫信呀，”她嘻嘻笑，“要不然我會很想你們的。”
“肯定寫，肯定寫，”二小姐也笑，“隻要你不嫌我信去的勤才是。”
“才不嫌呢，”她拽著二小姐的手，“二姐姐，你寫好信交給包店玉林家的就行。，二姐姐，你知道她的是吧？
玉林家的，說的是大花。梁家二小姐給她的信，是不能直接交給於景的，雖說最後大花還是交給於景，於景讓人稍回家裏，但繞這一個圈子還是要的，若不然，說話茬的，怕傳出閑話，那就不好了。
“知道，知道，我還去過好幾次呢。”二小姐點頭，“見過幾次麵，認得的，認得的。”
這算是妥當了。
梁家夫人小姐並沒留飯，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又好個囑咐，梁夫人還帶了好些東西，最後實在是要回府，這才散去。
家去的前一晚，不知怎地，是一夜都沒睡著。睜著眼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一點睡意也沒有，腦子裏也是越來越清醒，心中也沒的煩悶事，就是睡不著。
大半夜的，她隻好站在窗前，推開窗子，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愣愣的發呆。這一呆，就是一個後半夜。
是起早出發，準備就緒，拉車的轎子、裝東西的馬車、還有路上會用到的，她娘都準備的妥妥的。
“這是一夜沒睡？”她娘看她黑著眼圈在廚房轉悠，就讓她灶坑裏幫著燒火。
“娘，我睡不著，也不知怎麽弄的，可精神了。”
“昨晚吃的多了？”她娘做飯，李嬸子幫著備菜，兩人忙活活的。
“也沒呀，”她幫著添柴火，大花從外頭進來，手裏拿著一個筐，身上也全是露水，“大花姐，這一大早的，你去哪了呀？”
她起身過去看，筐子裏的是桑椹，大大的、紅紅的，一個個還沾著露水，水靈靈的，很是好吃好的樣子。
“這條街後邊的一顆桑葚樹，我早就看上了，一早我和你玉林姐夫出去摘了這些，拿著給你路上吃。”大花把桑椹都倒出來，放在盆子裏，又添上涼水，先泡著，“再等幾天才正是時候，不過現在也紅了，可以吃了，有的還有些酸，不過酸酸的味道也還不錯。”
她拿起一個，水裏洗了洗，把兒摘掉，桑椹放嘴裏，就如大花說的，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這會摘回來的？你們半夜去的啊？”她娘過來看一眼，開始數落大花，“你還有著身子呢，咋這麽不注意！！一個吃的，哪裏沒有，還要你和玉林大半夜的出去摘這些？！”
“嬸子，我知道，知道，”大花笑嘻嘻的一邊洗過手幫忙活，一邊說起了話，“一晚上我也沒睡著，正好玉林要出去摘，我就跟著去了。”
“就當散散心的，多走了幾步路，沒的事，我注意著呢。”
“這些都是玉林上樹摘的，月亮又大又圓，也好摘，一點都不費事。”
“你們呀你們，就是能折騰！”
生活就是這樣，有數落、有囑咐、有關心、有牽掛、還有不舍；有對即將離別而湧上心頭的千般頭緒，也有細聲慢語的點點滴滴；此時此刻，都聚在一起。
外頭的風，還是有些涼意。夜空晴朗、星辰閃爍，明月更是醉人。遠處偶爾傳來的一兩聲鳥叫，撥動枝葉的聲響，都在這淩晨、在這春風裏，化成了一首回家的歌，幾多牽掛，萬般不舍，總是離別和重聚。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