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零章 婆子
從府城回來也是有幾日，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發生了不少，就是閑磕，也聽了有幾個。特別是之前路上遇到林婆子，念叨的那茬，這幾天她東聽聽西聽聽，也是知道了大概。
事情過後他們從縣城回來，倒是清淨了幾日。她爹娘忙著下院二姑和表嫂子的事情，串門的人也沒念叨多少。但是下院的事情過後，她家來往的人一下就多了起來，來來往往的，總是有好事的說上一兩句。
她娘得了她爹的解釋，早就不當回事了，但耐不住一個念叨兩個念叨的，這些日子心情還是受影響，不太高興。
這不，今兒家裏又來了客，是十裏八村一個有名的婆子，專好打聽事，又愛傳閑話，很是不討好的一個人。人來了，她娘把人迎到東屋，一邊沏茶送水一邊說著客套話。
她在西屋，今兒娟姐、青姐、祥花、祥蘭幾個也來了，加上雲姑和丫頭，姐妹幾個在西屋又是讀書認字又是繡花又是玩鬧了一個早上。本打算再讀一會一會書她領著幾人去書館呢，誰成想這個檔口家裏來了人，還是她不太待見的。
不太待見也就罷了，還有就是這會家裏隻她娘一個，二姑老姑她們也沒在，就是家誠娘，這會正作坊裏做工，也是沒下來。
“娟姐姐，現在你領著大家去書館吧，”她實在不放心，還是想到東屋看各究竟，就打算讓娟姐帶著雲姑她們先過去，她也是隨後就到，“現在學堂上課，書館沒人，你們直接過去就成。這個，是鑰匙，開門進去就成。”
“丫丫，你不過去了？”
“過去，”她把鑰匙遞給娟姐，接著說，“我去東屋看看，家裏不是來人了嘛，就我娘一個陪著，我不放心，一會先湊個熱鬧。”
“哦，”娟姐點頭，把鑰匙接過去，“你不跟著我們也能進去？”
“鑰匙都給你了，咋不能進去，開門進去就是了。”她笑，“和之前一樣，洗洗手，進去輕聲言語，看書也是格外仔細好生珍惜，沒事。”
娟姐點頭，把手中的書卷放下，又隨手和大家把她屋子收拾了收拾，隻一會工夫就領著大大小小幾個，去了書館，她也去了東屋。
外屋聽著東屋劉婆子一個人巴巴的說的正來勁，但是她剛一掀開門簾子，生意立馬就停住，抬頭看她。李婆子個子不高，人還挺瘦，看著五十多歲，是個早就當奶奶的人，但是在她的臉上是一點慈祥的樣子都看不見。
李婆子的幾個兒子孫子也是出了名的好吃懶做、不學無術，她記得兩三年前送到學堂來一個老來得子的小兒子和兩個孫子，但是兩年過去，三個孩子是學上的不咋樣，早就又家裏窩著好吃懶做了。
這會李婆子看她過來，立馬臉上放光，扯出一個世故人的笑，很是有經驗。
“哎呀，都說女大十八變，可是錯不了的！”李婆子本來炕裏坐著，跟前擺著瓜子和零食，這會是急忙忙的從炕上起來，推開眼前的幾個盤子，試探著一邊說話一邊下地，“來來來，給李奶奶看看，哎呦，這模樣，可是真俊！”
這番表演和客套就連她見了也是要當真，好在她的模樣她自己還是很清楚，聽了之後隻笑著攔人不讓下地，又把炕上的幾個盤子擺正，“我剛一直西屋和幾個姐妹說話，這會得空過來和李奶奶說個話。”
“娘，你們說啥呢？”她笑著又轉頭看她娘，“我也聽聽。“
她娘拉著她，把她拽到跟前，“我看卷丫頭她們上去了，你咋沒跟著？”
“娘，我剛不是說了嗎，我看李奶奶來了，先過來說個話。”她笑，“我讓娟姐她們先上書館去，一會我再過去。”
說到這，李婆子立馬大聲笑了起來，插嘴道，“我說丫丫娘，你們這可是積德的事情啊，自從有了這個學堂，咱這小村子在十裏八村可是都傳了出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她娘剛要接過話，這邊李婆子就又笑著擺擺手，哎呀一聲，還拍了拍大腿，“來，丫丫和奶奶說說，這話是這麽說的嗎？就是奶奶剛說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奶奶不認識字，也沒讀過書，隨口這麽一說，可是不想到說出這麽一句。”
“早就知道丫丫認識字，不但認識，聽說認識的還挺多。你快給奶奶斷斷，剛奶奶隨口念叨的這句，可是用的對了？”
“哎呀，你們看看我，”她笑，也是剛要接話，李婆子又自顧說了起來，壓根不給她機會，“老了老了的，還能說上讀書人的言語，可是咋都想不到的！”
“哎呦我想起來了，是我的老小子，哎呀，對了，就是就是。”李婆子又是突然的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模樣，說起自己的老小子，立馬是激動模樣，“是他，是他在我跟前念叨過，我聽了去的。”
“哎呀，說起這個，我可是得好個感謝你們呢。要不是你們，我那個老小子和兩個大孫子，可是沒這個福氣讀書識字。”
“現在好了，可好了，”李婆子說起自家人，喜形於色，很是高興，“跟著先生讀了那麽幾天書，認識的字啊，可是多呢。”
“就是一個書卷，拿過來，我那老兒子可是都能念下來，厲害著呢。”
她和她娘不說話，一是這跟前也插不上話，而是說起這茬，她們還真不知道說些什麽，怎樣接下去。但是李婆子可是不饒人，剛剛那會不讓說，這會說起自家的兒子孫子，就眼巴巴的看著她們，非得要個誇獎，“丫丫娘，學堂是你家辦的，你快說說，我家的兒子孫子可是厲害的不？”
這下她們娘倆為難了。
就如剛剛所說，李婆子的老兒子和兩個孫子隻學堂待過一陣子，後來就再也沒來過。說是自認為學的差不多，二斤八兩都不到就要出去掙工錢。然後就是聽說現在活計也不找了，工錢也不掙了，隻家裏混日子。
李婆子在家裏說的算，女兒孫女也多。之前也聽過幾句，說是她家的女孩子給人當童養媳或者嫁到山溝溝，可是有好幾個。賣女兒賣孫女的銀子都貼補了家裏的幾個兒子孫，李婆子外頭說起這些還頭頭是道，說是家裏日子過的好，也是幾個女兒孫女的孝敬她的福氣，難得。
“學堂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清楚，也不打聽，”她李婆子是非要一個究竟，她娘沒法，隻得說上一兩句，“具體學的怎麽樣，我也是不知道。”
李婆子悻悻的，很是不滿意這答複，但隻眨眼工夫，就又是起了笑臉，轉頭看她，“那丫丫呢，可是聽說了？”
“李奶奶你可是說笑了，我雖說有些淘氣，前幾年扮做男孩子聽了幾堂課，可我也就是好奇湊湊熱鬧，加上也和小叔叔和兩個兄弟沒在一個課堂上，也不清楚呢。”
“那就沒聽別人說起過？”李婆子還是不甘心，接著說，“哎呀，嘖嘖，這可咋整。”
李婆子聽到這，還有些神神秘秘的，伸長脖子透過窗子左看看右看看，看著沒人，又炕上挪了挪，湊到她們娘來跟前，小聲念叨。
“知道你們辦這個學堂不容易，也是造福的事情，但今兒話趕話，我也就念叨念叨。”
“是這樣的，我聽我老兒子和兩個大孫子說啊，你們這先生，”李婆子說到這，故意停頓了停頓，看了看她們娘倆，接著又搖搖頭，接著說，“我老兒子和大孫子說，你們先生學問不行，教的不好！”
？？？？還有這事？？？？
“怎，怎，怎麽個不行法？”可是頭一次聽人這般說，一來驚訝，二來也是稀奇。她可是要好好把握時機，爭取多聽些來湊趣。
“哎呀，就是這樣子，我老兒子說你們先生教的還不如他自己看書來的快呢。”
“真的？”
“可不，這還有假，我老兒子說的還能有假不是？！”李婆子說上癮了，也忘了降低音量，又是大聲的說了起來，“之前不是學過一陣嗎，也不蠻你們說，出去給人做工啊，都說教的不行，我老兒子因為這，可是受了不少的苦。”
“教的不行？”
“可不，縣裏也去過，我老兒子和大孫子給人管賬本，人家掌櫃的就說了，說他們跟著學的先生肯定沒啥學問，教的不好。然後啊，這賬本就不讓他們管了。後來我老兒子委屈也應了，就是在鋪子裏跟著當活計。誰成想這個也是沒做長久，還是先生本事，說是誤了他們。”
她聽的是一愣一愣的，就這觀念，這想法，可是萬裏都不好挑出來一個。還正好讓她給碰上，也是難得。她和她娘聽著，不言語，偶爾側頭四目相對，笑笑又搖搖頭，還真是不知道說啥。
“然後我就讓我老兒子和大孫子家來了，可不在外麵受氣！”
“我跟你們說，我老兒子可是有主意的，他呀，從小就是，”李婆子說到這，更是激動，恨不得一張口說出來十句的樣子，“我和我家老頭子老了老了的，得了這麽一個小子，可是一直好吃好喝的從來沒斷過。”
“從小就長白白胖胖，人還聰明懂事，可是好呢。”
“我呀，當娘也不害臊，誇起自己老兒子了，”李婆子還知道這茬，隻隨口這麽一念叨，接著話音就是一轉，“不過啊，在我看來，我老兒子可是有本事，厲害著呢，誰都比不得。”
“對，對，對，你看我，說著說著就扯的遠了，剛說到哪了？”
“哦，是是，說到主意，是主意，我老兒子有好主意了。”
“現在啊，我老兒子自己在家讀書呢，得空還給他兩個大侄子上上課。丫丫娘，還有丫丫，你們說厲害不厲害？”
“幾個孩子我都見過，還是不錯的，也會說話，嘴也甜。”
“丫丫娘，不但這個，會說話嘴甜那是大家都能看在眼裏的。今兒我這個婆子要給你說的，就是厲害，我老兒子能耐著呢。”李婆子說到這還上手拉過她娘手，拍了拍，接著說，“老張家的老大不是考了秀才嗎，我大兒子也拿了主意，也要考呢。”
“考秀才好，考秀才好。”
“可不是，我們老李家幾輩子也沒出過一個有本事的，終於啊終於，到我老兒子這，可是有主意，要考秀才給祖上爭光呢。”
“孩子這是自己在家讀功課？”
“起早貪黑的學呢，”李婆子說到這，是一臉的驕傲，“我和老頭子全由著他，可得讓他省省心，好生讀書才是道理呢。你說是吧，丫丫娘？”
能說啥，隻能點頭說是了。有些人就是這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別人說啥都不是，隻有自己說的，才是道理。就比如眼前的李婆子，此時此刻一定是什麽都聽不進去，想要聽到的，也是一句‘你說的對’。
念叨完自家的事情，李婆子又想打聽打聽下院二姑。二姑和表嫂子的事情鬧的也是大的，加上古代娛樂很是匱乏，村子裏一邊風吹草動都得弄出點大動靜，何況已經成動靜了的。
李婆子剛開了個頭，她娘就把話給岔了過去，“過日子磕磕碰碰誰家沒有，過去的就過去了，還是好日子不是。”
李婆子也是聰明的，知道這茬是提不得，也就不提了，接過話，“可不，誰家日子不是這麽過來的，我們的也是我給你說丫丫娘。”
“我這不是也有幾個兒子，就娶的這幾房兒媳婦啊，我給你說，可是不好管呐。”
“丫丫娘，我是沒把你和孩子當外人，話就直說了。”
“要我說，當婆婆的對待兒媳婦，可是要好個管才行呢。要不然啊，日子可是不能過順當的啊。”
“不但兒媳婦，就是兒子，也是要常囑咐，多教導，才不能讓媳婦給迷惑了過去，做出糊塗的事情。你說是不是這個理，是不是？”
她娘不說話，不點頭也不搖頭，隻往茶壺裏又續了續水，又拿上來些瓜子果幹之類的給填上，還拿出來幾塊糕點，遞過去，“你看看我光顧著說話了，這還有幾塊糕點呢，嬸子你嚐嚐，看合胃口不？”
李婆子笑眯眯的接過糕點盤子，裏麵一共四塊糕點，她隻伸手沾了沾盤子子的碎渣，往嘴裏一送，抿了抿，笑著點頭，“好吃好吃，可是好吃。”
一邊說著話，一邊一手拿著盤子，另一隻手伸到懷裏，扯出一個帕子，攤開，一個個的把糕點給裝到帕子裏，又揣到懷裏，一氣嗬成，隻十來秒的工夫。
“嗬嗬，我老兒子愛吃，就愛吃這甜絲絲的東西，”看她們娘倆在看，李婆子笑著解釋，“雖說好吃，我也不習慣吃這甜口，就拿回去給我老兒子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