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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利息

  第二日一早,李延慶便去吳觀處,原以為要說服吳觀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畢竟自己身體剛好,而吳觀的前程又和自己掛鉤。


  可吳觀稍微猶豫一下就同意了,隻是叮囑了一大通,還叫李延慶帶上二十名護衛。


  原來昨日深夜有快馬帶著李重進的書信自開封而來,主要是通知吳觀,朝廷派陶文舉赴河南征稅之事。


  陶文舉若是到了宋州,第一件要事自然便是查賬了。


  而負責宋州文書往來,檔案賬簿管理的掌書記吳觀,自是要在陶文舉來之前整理好宋州的賬簿的。


  若是給陶文舉查出來漏洞,宋州大小官吏不知有多少要丟掉飯碗,而那陶文舉更是舉國有名的酷吏,說不得還要上刑。


  因此吳觀也是起了個大早,準備帶著府衙一幫吏員好好查漏整理一番近幾年的賬簿。


  課自然是沒法上了,李延慶想要去城外屬於李家的莊子上視察一番的請求,那也是順水推舟就同意了。


  畢竟吳觀當年考科舉前,也是花了三年時間遊曆天下,深知行萬裏路的重要性。


  得到了吳觀的許肯,李延慶心中自然是雀躍的。


  自穿越的半個月以來,李延慶天天待在節度使府中,節度使府雖然大,景致雖然美,丫鬟雖然俏,但終究還是會膩,會向往屋外的世界。


  回到自己院中,換上一條白色的綢袍,腰間別上一把紅鞘橫刀,在二十名護衛的簇擁下,打馬從西南角門而出。


  節度使府的大門若無大事一向是不開的,東南角是府衙,府上的人若是出入,一般都走西南角門。


  節度使府位於宋城西北,出了門便是宋城十字主幹道邊上,正值清晨,整個宋城還未蘇醒,除了早早就營業的早餐鋪子外,行人寥寥。


  宋城既是宋州州治,也是宋城縣縣治所在,因此規格還算大,周長十六裏有餘,東西南北各長四裏。


  李延慶一行人沿著東西向幹道,向東未行多時便出了宋城。


  一路行來,沿街建築大多以一層或兩層為主,多以木頭建成,實在談不上美觀。


  李延慶雖是一路走馬觀花,但也大略看得清楚,很是失望,全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種古城的感覺。


  不知此時的開封又是怎樣一個景象呢,李延慶默默想著。


  出了城,沿著幹道仍有許多低矮的木屋木棚。像宋城這種州治大城,城中的私人房屋每年都要繳納不菲的房屋稅。


  因此那些在城中有營生,但家境貧乏的人家,一般都是在城外租住,城中可難有窮人的棲身之所。


  自東門出了宋城十餘裏,便是李家的莊子了,占地一共三千畝,李家在宋州另外還有三個莊子,皆是郭榮賞賜給李重進的。


  護衛之中,自有出自莊子的人進去通報,很快管事的便將李延慶一行迎進了莊子。


  待到坐定,李延慶漫不經心地問道:“今年夏天收成如何?”


  此時的河南一年兩熟,六月收一次,十月收一次。


  “望郎君知曉,今年雨水少,收成比去年少了五成。”管事回道。


  “那莊戶餘糧能撐到秋收吧?”李延慶又問道,此時一般都是地主和佃戶五五分成。


  管事當即回應道:“應當是沒有問題的,都是老莊戶了,都有些存糧,若有缺糧的莊子裏會幫忙的,已經是慣例了。”


  這莊子兩月之前還是前任節度使趙暉的,趙暉告老還鄉之後,便將莊子捐獻給了朝廷,轉手就由郭榮賞賜給了李重進。


  就此事,李延慶還問過吳觀,得到的答案有些令他沒有想到。


  此時的稅收製度下,節度使想要積攢財富是相當簡單的,沒有個幾十萬貫身家都不好意思稱呼自己是節度使的。


  但是節度使的後代往往會被限製,一般隻能當很小的沒有實權的官,造成很多節度使卸任告老之後,空有財富,朝中卻沒有靠山。


  有錢沒權,在這種朝代更替如此頻繁,政權不穩定的時代是啥?那就是一頭香噴噴的肥羊。


  有很多卸任的節度使,載著幾十上百車的財富回家鄉養老,半路就給當地的節度使給截了,有些倒黴的人都沒了。


  朝廷根本就不管這事,不可能為了幾個退休的節度使去得罪握有地方兵權的現任節度使的。


  所以慢慢的,開始流行卸任節度使捐獻大部分家產給朝廷,以給自己的後代弄個好點的官職,同時也是通告各地的節度使:別來整我,我沒錢了!


  趙暉告老還鄉的時候,便捐出了位於好幾個州的,數萬畝土地,外帶幾十萬貫的銅錢,錢進了國庫,地就順勢分給了幾個新任的節度使。


  管事的對這種事情那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在莊子裏幹了二十多年了,換過的節度使都好幾位了。


  “那莊外的農戶,你覺得能順利過到秋收麽?”來自後世的李延慶,天然的同情底層的農民,想要幫助他們。


  更何況自己目前有地位,有能力。在聽到陶文舉要來河南征稅之後,這種心情更是急切。


  況且李延慶覺得以自己的見識,能夠做到對雙方都有利。


  管事想了想回答道:“若是不加稅,那應當也是沒問題的。但聽說是加了兩成的夏稅,層層壓到農戶頭上來,怕是要多個六七成了!那就難了。”


  管事對於底層的現狀那是相當了解的,朝廷固然一年隻收夏秋兩稅,一般是十抽一,名曰什一稅。


  但是從裏到朝廷,可是有著鄉,縣,州三級,每層都有各種借口對於稅收進行加碼。


  放倉庫說是被麻雀老鼠吃了,有雀鼠耗;往朝廷運輸,路上有損耗,有支移錢。


  總而言之,加稅手段方法層出不窮,朝廷今年說是加兩成,底下的官吏就能名正言順的多整出幾成來。


  李延慶聞言大吃一驚:“下層官吏如此殘民麽。”


  “嘿,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宋城縣縣令兩三年換一個,這稅是越來越多了!”管事對於這種事情自然是深惡痛絕的。


  李延慶聞言陷入了沉思,怪不得後來朱元璋一次郭恒案就能處死數萬官吏。


  在生產力低下的古代,朝廷對於地方的監管力實在過於薄弱。想要依靠官吏的自我修養,甚至是依靠強硬的政策,都是無法製止貪腐的。


  而且交通工具極度落後的時代,糧食運輸的損耗確實也是巨大的。


  “那沒有餘糧的農戶一般是如何熬到下一個收獲季呢?是借錢麽?”李延慶不由好奇。


  “借錢?借錢是不可能借錢的。郎君可知曉借錢的利息有多少麽?”


  “多少?”


  “半年就有四成利!借上一貫錢買糧,半年之後就得還一千四百文。這是一般人借得起的麽?”


  管事換了口氣接著說道:“一般的農戶都是餓著,每天少吃點,或者幹脆就是賣兒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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