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抵達宋城
十月中旬,秋稅之後,便是各地舉行解試的時間。
李延慶與張謙和坐在宋城國子監對麵的茶館二樓,居高臨下,看著參加解試的三百餘名考生從國子監內魚貫而出,宋州大半的讀書人都在此了。
“看著你昔日的同學都參加了解試,你有何感想?”李延慶望著坐在對麵擺弄著茶具的張謙和,若有深意。
張謙和自嘲道:“那又如何,我就算通過了解試,也過不了省試,至於他們,那就更不用提了。”
此時的科舉考試分為兩級,第一級是在州府中舉行的解試,又稱發解試,通過者可以獲得地方府衙開具的文書,稱為“解”。
持有此“解”者,便可參加來年三月於開封舉行的省試,因為由尚書省下轄的禮部主持,故稱省試。
此時一般情況下不會舉行殿試,省試的頭名便是狀元。
通過解試者就被稱為舉人,但此時的舉人不比明清,是沒有任何特權的。
多年考不上進士,家財散盡的窮舉人還會被鄉人罵作“窮措大”。
因為“解”這種東西,是一次性用品,隻能用於來年的省試。
若是沒有通過省試,考生需返回原籍繼續參加解試獲得“解”,才可再次獲得省試的資格。
在考生組成的藍白色人流中,李延慶還看到了不少中年人,甚至是兩鬢斑白的老者,都是省試失敗回來繼續參加解試的考生。
李延慶聞言點了點頭:“也是,去年全國赴開封參加省試的舉人不下四千,中進士者僅有十三人,其他諸科合計也才八十三人。”
這一數據是李延慶從吳觀那得知的,省試的錄取率是極低的,特別是進士科。
去年參與進士科考試的舉人,有兩千人之多,朝廷僅僅隻錄取了十三人。
但隻要考中進士,那就意味著官路暢通。
吳觀這些天一直在李延慶麵前念叨著他的同窗,今年三月進士中舉的雷德驤。
雷德驤在開封守闕半年,這個月便榮任磁州判官,成為了一州的主官,給吳觀寄了信過來,著實令吳觀羨慕不已。
張謙和聞言,微笑著,將一杯衝好的茶水推向李延慶:
“所以,我還是替郎君做事更好,僅憑我區區才智,若想要考中進士,不苦讀個二三十載,那是絕無可能的,二十年,多好的青春歲月,我何必苦讀於鬥室之中呢?”
這雷德驤雖然考取了進士,但今年已經是三十七歲了,說是苦讀了二十載絲毫不為過。
並非人人都能如當朝宰相王溥那般天賦異稟、學富五車,二十七歲就可高中狀元。
“這就見仁見智了。”李延慶端起茶水,低頭淺飲一口。
進士科雖難,但前途無量,此時大部分讀書人都會選擇這條途徑,那些頭發花白仍然堅持參考的考生便是佐證。
一般來說,像明經科、明法科這樣隻需死記硬背的科目,即便是中人之姿,考個十來年,總歸是能考上的。
可那些妄圖一步登天的學子,大多不屑於考這些科目,他們的眼中隻有高貴的進士科。
茶水入口清香柔滑,李延慶稱讚道:“你這泡茶水準倒也還行,跟誰學的?”
“是我在州學的教授教我的。”
聽張謙和提及州學教授,李延慶想起自己曾經下的命令,便問道:“說起州學的教授,你有和他談妥退學一事嗎?”
張謙和輕聲回道:“這是郎君吩咐的事情,我豈敢忘記,那日出了節度使府後,我便帶了厚禮去教授家中,與他談妥了此事。”
“那便好。”
李延慶雙手捧著溫熱的茶杯,手心的寒意逐漸散去。
開封國子監的祭酒,尹拙並未接受李重進的邀約,直接明了地拒絕李家參與九經的銷售之事。
即便是同鄉李穀做中間人,即便李重進願意給出宋州推官的位置,尹拙也絲毫不給情麵。
李延慶昨夜剛收到消息時,先是感受到了一絲挫敗感,隨即也就釋然了。
尹拙確實無需給李重進麵子。
作為當朝知名的儒者,國子監的祭酒,三十五年前中進士,曆仕五朝的元老,尹拙在此時的文壇中聲譽極高。
朝廷每年祭天所用的祭文、出征所用的檄文皆出自尹拙之手,還是前朝實錄的修史官,說他是當今的文壇領袖也不為過,何必給一個靠關係上位的暴發戶麵子呢?
即便父親李重進確實長於戰陣,戰功赫赫,可若他並非郭威的外甥,是絕無可能坐到如此高位的。
不過正好自己馬上就要去國子監就讀,這位尹拙就讓我李延慶去會會好了,看看這國子監的水究竟有多深。
將頂住窗戶的木棍取下,關上窗戶,李延慶問道:“與你相熟的同學,你覺得有能為我所用的嗎?”
張謙和聞言仔細想了想,與自己相熟的同學,無非是五個宋州書吏家的兒子,還有三個本地富戶家的兒子,他們之中並沒有什麽人能稱得上堪用。
搖了搖頭,張謙和肯定地答道:“沒有。”
……
於是,又過了一周,李重進帶領著開封李府的大隊人馬,在路上慢悠悠地走了三天後,終於在上午辰時抵達了宋城。
在宋城的官員、胥吏、富戶,聞訊而來的僧人、百姓,共計兩千多人的夾道迎接下,李重進騎著棕色的駿馬,在一百五十名精幹護衛的簇擁下,聲勢浩大地進了宋城。
跟在李重進後頭的,還有五十多輛雙駕大車,載著家眷侍女,貴重衣物,以及金銀財貨等。
李重進的大兒子,李延順因為差事留在了開封城中,並未隨行。
李延慶和吳觀指揮府中護衛和仆役忙碌了一整天,一直到黃昏初定,李重進帶來的這批人馬才算初步在節度使府中安定下來。
第一次見到了這一世的父親、母親,一個哥哥,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弟,李延慶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
家人的性格、外貌、習慣,早就深深刻在了李延慶的記憶中。
父親李重進豪爽大方,繼母翟氏矜持有禮,兩個弟弟一個六歲一個四歲,喊起哥哥來也是親切自然。
李延慶很快就與他們相處融洽。
除了麵色陰沉的二哥李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