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街攔馬
在來拜訪王溥之前,李延慶還曾依次去拜訪過吳廷祚和李穀。
可不巧的是,這兩人如今均未在開封城中。
三天前汴河在陳留縣開了個口子,吳廷祚當即領命,去陳留縣堵塞決口。
同時郭榮還命令吳廷祚,趁著枯水季節,順帶看看汴河兩岸的堤壩是否牢固,需不需要加固。
從開封一路到宿州的河堤,吳廷祚都需要親自巡視一番,回到開封的日子遙遙無期。
至於李穀,幾天前黃河在山東決堤,李穀兩日前剛出開封,去往山東鄆州搶修河堤,回到開封最早也是年前。
在三位宰相中,曾做過三司使的李穀,最精通籌集錢糧和監管工程。
李穀就像這大周朝的一塊磚,哪裏需要便填到哪裏。
要打仗了,朝廷便調李穀去前線籌集糧草;黃河決堤了,朝廷便調他去搶修河堤;汴河堵了,朝廷便調他去疏通河道。
過了十月秋收,進入冬季,一直到來年的二月,是傳統的施工季節。
朝廷要組織人手查驗、修補河堤,以防來年的汛期。
各地州縣要修補破損的城牆,整理凹凸不平的官道。
縣之下的鄉和裏,則要疏通水渠,以便來年的耕作。
因為隻有在這個時候,農民們剛好完成了一年的耕作,朝廷能夠征召到充足的勞動力來完成這些工程。
李延慶對此也隻能表示理解,既然這兩人身負重任,自己目前見不到,那王溥這位相對閑散的宰相,自己總能見到吧?
對於王溥此人,李延慶之前即便是身在宋城,也早有耳聞。
聽聞這王溥狀元及第,文采斐然,喜歡尋人吟詩作樂。
同時又喜收集史書,去年王溥還開始親自編寫《唐會要》,每日放衙回家後常常是筆耕不墜,有時還會寫寫至深夜。
可王溥的親隨卻回來報告,說是王溥剛才放衙回家的路上,湊巧路遇了幾位舊日詩友,心血來潮,便與幾位詩友結伴去城南飲酒賦詩去了。
李延慶明白,今日是見不到王溥了,無奈隻能帶著李石離開王家。
等出了王家的大門,李延慶從司閽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行了還沒幾步,忽有兩名衣著簡樸的中年男子突兀地從路邊竄了出來,攔在了李延慶的馬前。
見到此情此景,即便性格好如李延慶,也忍不住眉頭緊皺。
今日想要拜見的三位重臣,李延慶皆未能如願見到。
現在自己要回家用晚膳的時候,又冒出來兩個其貌不揚的家夥堵在自己的馬前。
李延慶身後的李石看見這兩人,連忙打馬往前,護住李延慶的前方,高聲嗬道:“何人?膽敢擋在郎君的前方?”
李石今日並未著甲,隻著一身黑色的交領勁裝,身在開封不比宋城,自然要低調行事。
昂首立在馬前的趙普聞言,麵露微笑,李石的行動全在趙普的預料之中。
早在在茶館二樓喝茶時,趙普通過對比兩人的衣裝和胯下馬匹,分辨出了李延慶和李石的主仆關係。
突然衝到李延慶的馬前,引起護衛的注意,進而讓自己和這位小郎君說上話,便是趙普打的主意。
趙普很有自信,隻要能和這位身份高貴的小郎君搭上話,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定能說服這貴人幫助自己兩人。
趙普對著李石低頭拱手:“在下幽州趙普,乃永興軍節度使劉侍中麾下從事,目前官居永興軍錄事參軍。”
幽州趙普?李延慶聞言略微一驚,旋即想到,曆史上聞名於世的北宋宰相趙普,此時應該還隻是個無名之輩,自己無需任何驚訝。
“原來是趙參軍,李石,你先讓開,他們並非可疑之人。”李延慶輕輕拍了拍李石的肩膀。
這劉侍中,便是此時的永興軍節度使劉詞,官兼侍中,乃是長於戰陣、作戰勇猛的老將。
在離開宋城前,李重進將自己認識的文武官員都給李延慶介紹了一遍,故而李延慶對於劉詞有些印象。
劉詞此時應該已經有六十四歲高齡了,去年就上表朝廷,自稱要致仕。
不過當時的皇帝郭威,認為長安乃是西垂重鎮,須一穩重老將鎮守,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人選,便婉拒了劉詞的致仕,鼓勵劉詞再發揮幾年餘熱。
至於從事,乃是此時的文武官員私人招募的幕僚的統稱,隻要是跟隨七品以上官員做事的,沒有官職的人皆可稱為從事。
李延慶的舅舅翟守珣,此時便跟在李重進身邊做一名從事,陶文舉的侄子陶爽,也可自稱為陶文舉的從事。
所以,李延慶不能依據趙普的自我介紹,分辨出他具體在從事何等工作。
幫劉詞算賬的是從事,代筆文書的也可以是從事,甚至是在劉詞家炒菜、養馬的也可對外自稱從事,反正都是在替劉詞幹活,怎麽說都是可以的。
又因為趙普自稱從事在前,所以這永興軍錄事參軍,隻是趙普的本官罷了,代表他擁有從八品的官階,並無實職差遣。
在開封城中待闕的從八品官,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個了。
王溥家圍牆下靠坐著的人群裏,本官比趙普高的隨便都能拉出來幾十個。
李延慶坐在馬上,俯視著趙普。
隻見趙普身形高而勻稱,發髻上是一根極常見的黑木發簪,身著普通的灰色麻布交領長袍卻不顯絲毫寒酸。
這趙普細看之下有一股特別的氣質,特別是那一雙鳳目中間或劃過的流光,讓人不敢輕易小瞧他。
李延慶心中嘖嘖稱奇,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宰相。
“不知趙參軍當街攔下我,有何貴幹?”李延慶望著趙普,麵如平湖。
趙普抬頭,神色自若:“還不知衙內貴姓?”
“免貴姓李。”
“李衙內,在下有一事相求。”趙普朗聲說道。
李延慶玩味地盯著趙普:“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麵吧?”
趙普微微點頭:“正是。”
“哈哈,你這人當真有趣。”李延慶雙手扶著馬鞍,笑道:
“哪有第一次見麵,就求人相助的?何況趙參軍看起來身體健朗,麵色紅潤,並無任何殘損之處,為何要求助於人呢?”
趙普聞言麵不改色:“在下其實也有一事可助衙內。”
“哦,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