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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刻意

  律學館的低矮學齋中,李延慶彎著腰,將最後一張泛黃的草席鋪在了書齋的西南角上。


  直起身,李延慶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回首看了看幹淨整潔的書齋,長籲一口氣:終於是完工了。


  四十平米見方的書齋之中不設桌椅,地上鋪滿黃色的草席,其上僅放置著四張烏黑色的幾案,一張較大的幾案在北邊的白牆下,另外三張幾案則分散著擺放在大案之下。


  “看起來你們做得不錯。”尹季通出現在了書齋南邊的門口,其後跟著學正劉炤。


  “博士。”李延慶恭敬地低下了頭。


  靠坐在西窗邊休息的趙匡義也連忙站起身行禮:“博士。”


  “嗯。”尹季通輕輕頷首,脫下皮靴步入屋中,檢查著三名學生的勞動成果。


  “嗯?司徒毓呢?”尹季通察覺到書齋中少了一人。


  李延慶答道:“回博士話,司徒同學去齋後的井邊打水去了,說是窗沿上還有些灰塵。”


  “那等他一會。”尹季通走到最北邊的幾案後坐下:“你們也坐下吧,初白你先回公廨。”


  李延慶與趙匡義找了各自的幾案坐下,劉炤則拱手告退。


  三人等了一小會,司徒毓才吃力地提著一個大水桶來到門口。


  得到尹季通的命令,司徒毓放下水桶,脫了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的座位正夾在李延慶與趙匡義中間。


  見學生都已到齊,尹季通問道:“你們決定由誰來做負責人?”


  李延慶舉起右手:“是在下。”


  趙匡義聞言,撇過頭瞄了右手邊的李延慶一眼,仍舊有些不甘心。


  將趙匡義的神情盡收眼底,尹季通朗聲道:“那麽今後律學館的學錄便是李延慶了,你們兩人可有異議?”


  “沒有。”司徒毓當即說道。


  “沒有。”趙匡義的反應卻慢了半拍。


  “看樣子是沒有異議。”尹季通望向李延慶:“今日你做得不錯,在為師來之前已經將學齋基本布置完畢。”


  自己應該是過關了,李延慶低下了頭:“這是學生應盡之事。”


  尹季通語氣平淡地說道:“明日,你便可去呂主簿那領取兩貫的津貼,以後每月也都有兩貫。”


  李延慶輕聲回道:“是。”


  尹季通又吩咐道:“學錄職責重要,雖然今年律學館的學生有些少,可你也不能有絲毫懈怠,平日裏需要你做的事情,劉學正會說與你的。”


  “學生謹遵師命。”李延慶並無半點不耐。


  見李延慶應對沉著,尹季通不由點了點頭,李重進這個三子還是挺不錯的,看起來算是個可塑之才。


  不過李重進此人卻對刊印九經有過想法,曾經通過李相公約見過阿爹,阿爹還要自己密切地關注這李延慶在律學館內的一舉一動。


  現在看來,這李延慶的表現很是正常。


  不過一想起自己的老父親,尹季通的眉心就一陣酸痛,自己的阿爹都六十多歲的人了,為何要摻和進那樣的事情裏呢?


  自家一門兩官,父親還是國子監祭酒,雖然做不到榮華富貴,但總歸是衣食無憂的,可惜阿爹卻要一意孤行,完全聽不進自己的勸。


  阿爹還令自己將今年新生的名冊抄寫一遍,送去給那馮二郎。


  可馮二郎現在謀劃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凶險了,這幾年間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他就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呢?


  用右手大拇指揉了揉眉心,尹季通強打精神:“今日是你們第一天就讀國子監,為師先給你講講未來一年內的教學規劃。”


  “首先為師要問你們一個問題。”尹季通掃視了三名學生一眼:“在進律學前,你們可曾背讀過《律疏》?”


  《律疏》便是《唐律疏議》,從唐初一直沿用至今,中途經過多次修修改改,是此時法律體係的根基。


  見三名學生默不作聲,尹季通清楚三名學生的律學基礎基本為零,不過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此時並無《唐律疏議》的刻本,隻有手抄本,流傳很窄,除了精通律令的官員,以及接受過律令教育的學生外,幾乎沒有人讀過這本書。


  同時地方州學一般都隻會教授經史知識,隻有一些致仕官員開設的私學會係統地教授律令知識,這些私學也是明法科考生的主要來源。


  尹季通霍然起身:“那麽你們的第一門功課,就是抄寫整本律疏,還有近五十年內頒行的、依舊在生效的數百條敕令,並將這些悉數熟背。”


  因為唐律疏議沿用過久,不少條款已經不適合當今的社會局勢,故而朝廷會根據社會上新出現的案例來頒行敕令,作為對律疏的補充。


  三名律學新生仰頭看著老師,異口同聲道:“是。”


  “今日就到此為止,明日辰時之前,帶著筆墨紙硯來學齋,這一項功課大約會持續兩個月,等你們能夠熟背律疏和敕令,再進行下一步的教學。”


  說罷尹季通走向門口:“放課。”
……

  放課之後,趙匡義獨自一人離去,李延慶則和司徒毓結伴離開。


  走在蜿蜒的長廊中,落後李延慶半個身位的司徒毓忽然說道:“還要多謝衙內今日替我解圍。”


  李延慶爽朗地笑道:“叫衙內多見外,我在家中排行第三,你就稱我李三郎吧。”


  司徒毓聞言沉默了一陣。


  李延慶扭頭看了司徒毓一眼,見司徒毓麵色低沉,便安慰道:“怎麽,還在怕那個趙三郎麽?他應該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今日之事純屬天意。”


  就今日的表現來看,這趙匡義心眼雖然不大,但在曆史上趙匡義畢竟是做過皇帝的人,怎麽說心眼應該也不會小到斤斤計較的程度吧,李延慶心中猜測道。


  “其實,其實我能控製那銅錢的朝向。”司徒毓沉默半晌後,低聲說道。


  “是麽?”李延慶微微一愣,沒想到他還真能控製住銅錢的朝向。


  這事情司徒毓要是不說還好,這一說出來,意思就很明確了:以後我司徒毓就是你李三郎的小弟了,出了事你可得罩著我啊。


  李延慶轉過身,拍了拍司徒毓的肩膀:“我知道了,此事你大可放心。”


  小弟,自然是要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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