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下田
李延慶剛隨父親回返家中,便收到了首席賬房的消息,賀彥已經替李延慶初步談妥了城北一塊一千一百畝的地皮,隻等李延慶簽字畫押並交錢,就能拿下這塊地皮。
於是,李延慶才坐下喝了兩口水,便立馬動身,帶著幾名護衛,隨賀彥去往城北查驗地皮。
一行人從西門出了城,直奔城北。
賀彥年輕時曾隨李重進從過軍,馬術甚至比李延慶還好上半分,跨坐在馬背上,一縷黑色長須隨風飄動。
“郎君,在下此次談妥的地皮,歸屬於張美,地處城北四裏外,大略上呈方形,每畝作價一貫零三百文。”賀彥跟在李延慶的身旁,介紹著土地的基本情況。
李延慶曾令賀彥在開封城內放出收購地皮的風聲,手握大量地皮的張美果然派人到李府主動接洽,賀彥沒費多大功夫,就談妥了這一千一百畝地皮。
“一貫零三百文,這價格還行。”李延慶聞言表示讚許:“在開封左近算便宜的了。”
“便宜是便宜。”賀彥提醒道:“不過這塊地有些偏僻,周邊人家甚少,還都是下田,其實並不太值當,張美似乎急於出手,我們隻需吊他幾日,應該還能往下壓點價。”
李延慶知道賀彥是出於好心,微微一笑:“無妨,先去看看再說。”
“對了。”李延慶想起樁要緊事,問道:“你之前說這塊地皮位於城北四裏,那它邊上應該就是五丈河吧?”
“這地皮的確北臨五丈河。”賀彥思索了一小會,才想起這條小河的名字。
五丈河是起源於開封城西北的一條河流,因河道寬約五丈而得名,河水一路向東北方向流淌,在山東鄆州境內與濟水相連。
在唐朝中後期,五丈河本是連接開封與山東地區的黃金水道,河麵上終日繁忙,船隻往來不絕。
但唐末五代初,山東和河南地區戰亂不斷,這條黃金水道也就長期無人維護,河底淤泥日漸累計,河道日益狹窄。
此時,五丈河那比肩汴河的河寬僅餘兩丈不到,原本深達一丈的河床也堆滿淤泥,五丈河的通航作用因此消失殆盡,往昔繁忙的河道早已寂寥空蕩,成了一條籍籍無名的小河。
“是麽,邊上就是五丈河。”李延慶麵容依舊平靜,心裏卻樂開了花。
這叫什麽?這就叫得來全不費工夫!
按照李延慶對曆史的了解,郭榮在顯德三年擴建完開封城後,便會著手浚通五丈河,以加強對山東地區的掌控。
屆時,五丈河周邊的地價必然飛漲,這一千一百畝地無論是建成碼頭,還是建成倉庫,亦或是建成腳店,都將帶來難以估量的巨額回報。
“欸,北邊就是五丈河。”賀彥附和道:“但這地皮左上角靠河的地方,有一小塊缺口,占地大約五畝,似乎屬於京中一家豪門,張美沒能買下。”
“這倒無妨,五畝地而已,不礙事。”李延慶大手一揮,兩腿一夾馬腹:“時候不早了,我們加快速度。”
未多時,李延慶一行人便到達了目的地,張美府上的賬房潘臨已恭候多時。
下了馬,賀彥走到潘臨的身前,介紹道:“這位便是我家三郎君,隻要有他簽字畫押,這樁生意便算成了。”
天氣漸暖,李延慶今日未著披風,又因為需要騎馬,便穿了件前後開衩的深藍色錦袍,頭戴黑色襆頭,腳蹬革靴,整個人看起來既幹練清爽又不失富貴人家的風範。
身著湖綠色襴衫的潘臨,一眼就認出了賀彥身後的貴人,連忙迎上來:“在下張府賬房潘臨,見過李三郎君。”
“嗯,潘賬房不必多禮。”李延慶微笑著伸出手,虛抬一下:“時候不早,你還是抓緊時間帶我看看這地皮吧。”
“好。”潘臨轉過身,指著眼前黃土地,滔滔不絕地介紹著:
“此地皮占地足有一千一百畝,平坦寬闊、土地肥沃,最難能可貴的是,這塊地皮呈一個規整的方形,我家阿郎當初也是費了老大的勁,幾畝幾十畝地收購,才湊成了這塊在開封城周邊堪稱最方正的大地皮。”
李延慶略微看了幾眼,又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壤,揉碎並仔細瞧了瞧。
碎土塊十分幹燥,裏邊連一點草根都沒有。
而且二月已是播種的季節,這片土地上卻連一個人影都見不著,顯然已經荒廢了許久。
站起身,李延慶拍了拍手中的塵土:“你既然說這塊土地肥沃,那為何卻無人耕種?”
“額……”潘臨一時間有些語塞,抿了抿嘴唇後略顯慌亂地說道:“在下聽聞郎君收購這片土地是要建一處別院,想來是否肥沃並不要緊。”
“我確實是要建一處別院。”李延慶輕輕點頭,旋即語氣加重了兩分:“可我也不能用中田的價格來買一塊下田啊!”
一貫零三百文一畝的價格,確實不算貴,但在開封周邊,下田的價格通常是九百文左右一畝。
即便眼前這塊田地連成了一個占地一千多畝的整體,稍有溢價,卻也不應該是一貫零三百文一畝,頂天也就一貫。
在開封周邊多得是肥沃的良田,地力貧瘠的下田甚少有客戶願意租種。
畢竟人力有限,此時即便是最強壯的農夫,再加上一頭健碩的耕牛,一年到頭頂多也就能耕種三十畝農田。
而客戶租種土地,按照此時的傳統,要與主戶五五分成。
種上田也是種,種下田一樣也是種,耗費的精力是基本相同的,而一畝上田每年的產量,卻能抵得上兩畝下田。
社會上的勞動力本就不足,客戶在此時都是香餑餑,自然隻會租種肥沃的上田或者稍差的中田,基本不會有客戶願意租種下田。
眼前這片田地毫無疑問就是下田中的下田,根本就租不掉,這也是張美急於出手的原因。
張美當初是不是被人忽悠了,怎麽買這麽多下田?李延慶在心裏默默吐槽著,打定主意要繼續壓價。
潘臨起初看李延慶十分年輕,本以為會是個容易糊弄的衙內。
如今看來,卻是自己看走眼了,潘臨暗暗咬了咬牙關:“李三郎君明察秋毫,這塊地皮確實都是下田,我家阿郎臨行前吩咐過在下,願意作價每畝一貫零一百文賣給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