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青桃生澀
第二日一早,李延慶剛進入律學館學齋坐下,坐在一旁的司徒毓就迫不及待地湊到李延慶身邊:
“三郎你可聽說了?我們這國子監的主簿呂端,不日就要升官了。”
呂端升官之事李延慶早就從李穀那有所耳聞,但還是裝作略感吃驚地問道:“此事當真?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司徒毓先扭頭瞄了眼身後的房門,又看了眼左手邊正低頭看書的趙匡義,這才湊到李延慶的耳邊,壓低聲調:“書齋不太方便,離開課還有點時間,我們出去說。”
學齋後邊不遠,有一座掩映在桃林中的六角風雨亭。
兩人步入亭中,司徒毓彎腰拍了拍石凳上薄薄的積塵,一屁股坐下,環首四顧:“今年的桃樹開花早得出奇,連帶著這桃子也比往年更早掛果。”
李延慶尋了張與司徒毓相對的石凳坐下,聞言也轉頭望向亭外掛滿青色果實的桃樹:“掛果是早,不過離成熟至少還有三個月,青色的桃子很是生澀,心急可是吃不著甜桃的。”
司徒毓扭頭望向李延慶:“方才我在書齋裏提到的那事,絕對可靠,乃是太學館的範杲親口說的,說是李相公要提拔呂端進三館,折子都遞到陛下的案前了,幾成定局。”
“是範杲麽?那這事假不了。”李延慶這次是真的有些驚訝。
範杲是首相範質已故親哥的次子,被範質收為養子,目前在國子監太學館就讀,文采斐然,成績優異,據說頗受範質重視,得到了範質的大力栽培。
司徒毓神神秘秘地說道:“聽說這範杲今早一到國子監,就在太學館內大肆宣揚此事。”
李延慶第一反應,就是這事情有些蹊蹺,範杲作為範質器重的養子,應當具備相當的政治素養,似呂端升入三館這等重磅消息,範杲理應不該在國子監內大肆宣揚。
“這範杲當真在國子監內大肆宣揚此事?”李延慶想再做確認。
“千真萬確。”司徒毓語氣很是篤定:“是太學館裏與我相熟的同學親口告訴我的。”
看來是真有蹊蹺.……李延慶輕輕點了點頭:“這樣麽,我明白了。”
“對了,還有個事,是我最近才發現的。”司徒毓左右張望了一番,低聲道:“趙匡義年初不是成婚了麽,他與妻子尹氏的關係似乎不大好。”
有這等事?李延慶來了興致,當即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司徒毓摸了摸唇上新長的絨毛,壞笑著說道:“趙匡義去年還是寄住國子監,今年成婚之後就回家住了,可三天前,他卻又住進了監舍,今早我還在食堂瞧見了他。”
這都分居了,而且新婚才三個多月,恐怕不是關係不好這麽簡單的問題.……李延慶即便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跑,穿越前可是看過不少愛情片和小說,不似司徒毓這等沒有戀愛和婚姻認知的初哥這般無知。
李延慶猛地想起:最近三日在學齋裏,自己每次無意間看到趙匡義時,他都在低頭看書,整天還板著張臉,恐怕是真的與新婚妻子尹氏有重大矛盾,而且是不可調和的那種,所以才致使他心情糟糕,怒而搬回國子監。
嘖嘖,想不到高粱河車神趙匡義的第一段婚姻,竟然是如此的不幸……李延慶不免有些感慨,盡管他並不喜歡趙匡義此人。
李延慶又想起了曆史上趙匡義的幾段婚姻:說起來,趙匡義的這個初任妻子很是短命,因為趙匡義的第二任妻子符氏,也是他在顯德年間娶的。
所以,這尹氏的生命,滿打滿算也隻有四年了,而據李延慶所知,這尹氏今年才十五歲.……
想到此,李延慶為尹氏的英年早逝而感到一陣惋惜,不管怎麽說,也是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
而且正是因為尹氏的早亡,趙匡義在曆史上才有機會迎娶符氏,那可是魏王兼天雄節度使符彥卿的小女兒,當朝符皇後的妹妹。
符家的政治、軍事影響力非同一般,趙匡胤最後能夠陳橋兵變,興許就有符氏的援助.……
司徒毓坐在李延慶的對麵,察覺到李延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連忙問道:“三郎,怎麽了?”
李延慶從思緒中轉醒,微笑道:“無事,我們回學齋吧,尹師應該快到了。”
一天的課業結束後,下午放課的時間出奇的早,尹季通似乎有急事要處理,宣布放課後便急匆匆地離去。
李延慶見天色尚早,便決定去主簿公廨找呂端,當麵恭祝一下升官之喜。
待李延慶抵達公廨門口,卻見呂端正在收拾公案上的用具,似乎也急於離去。
“呂主簿,今日天色甚早,去喝一杯?”李延慶微笑著步入公廨。
呂端抬起頭一看,見是李延慶,臉上也浮現一抹笑容:“原來是三郎。”
李延慶走到呂端麵前,拱手道:“我來不光是想請你喝酒,還要恭賀你右遷大喜,終於是熬出了頭。”
右遷是升官的委婉說法,相對的,左遷便是貶官。
“嗨。”呂端臉上的笑容雖然燦爛,卻詭異地透著一絲勉強:“這右遷之事八字還沒一撇,算不得數,況且我今日有急事,恐怕不能與你喝酒了。”
李延慶一眼就看穿了呂端公式化的笑容,心中不由升起一絲疑竇:呂端受到李穀的舉薦,升入三館已是八九不離十,為何笑得如此之勉強?
其中是否有隱情?
李延慶試探性地說道:“舉薦你的可是李相公,他雖為朝廷立下大功無數,卻向來是不舉薦人的,如今破例舉薦了你,陛下應當也會給李相公個麵子,你這三館之職,我看定然是十拿九穩。”
呂端低下頭,將案上僅剩的一遝文書放入抽屜:“三郎莫要再說了,若是我真能入三館,屆時我再做東請你喝酒。”
這幾個月來,呂端參加了數次花間社的集會。
呂端非但不蠢,而且因為自幼喪父,對人情世故特別敏感。
雖然已被花間社眾社員接納,但數次集會下來,呂端依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出身高官家的社員對他的排斥和疏離。
自然而然,呂端就開始懷疑馮吉的用意:為什麽受到青睞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