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悔改與行刑
李延慶與安守忠在公廨閑聊一陣後,結伴離開公廨。
公事要緊,安守忠明日一早就要押解鄭翰等罪犯返回壽州行在,不能在滁州多做逗留,需要盡快解決一應公務。
李延慶領著安守忠去到州獄,在司徒毓的配合下,先是從獄中提出高錫。
聽聞自己能以戴罪立功之身官複原職,高錫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雙手高舉,仰天長歎:“朝廷果真明察秋毫。”
安守忠奉命監刑,高坐上首,沉聲喝道:“高錫,你身受皇恩,卻通敵泄密,差點釀成大禍,便是斬首都不為過,朝廷諒你是初犯,網開一麵,望你好自為之。”
“多謝朝廷開恩,下官慚愧不已,願意改過自新,還望朝廷與天使明察。”高錫好生整理一番發臭的衣袍,對安守忠恭敬地跪了下去。
接著,高錫緩緩起身,挪動膝蓋,對著安守忠身旁的李延慶道:“在下還要謝過李推官,正是李推官秉公執法,在下才能落得從輕處罰,還請李推官受在下一拜。”
說罷,高錫竟然真的恭恭敬敬對李延慶行了跪拜之禮。
從高錫的語氣中,李延慶能聽出很明顯的感激之情。
高錫這廝難道真的悔改了?還是說,他是因為保住了性命與官職,所以對我心懷感激?一切都隻是虛偽的客套話?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高錫作為官員已然墮落,絕難改正,極有可能是在演戲……
但不論如何,木已成舟,高錫以後還是自己的同僚,現在還是說點場麵話為妥……李延慶略一沉吟,淡然回道:“我不過盡我分內之事,高判官無需如此客氣,往後我倆同衙為官,還望高判官洗心革麵,以滁州百姓為先。”
高錫緩緩起身,低垂著頭道:“在下已決心悔過自新,還請推官監督鞭策。”
“如此甚好。”李延慶也不再多說什麽,打算靜觀高錫日後的改變,若高錫依舊貪墨受賄,自己大可再將他送進監獄。
“那便行刑吧,共五十杖。”安守忠等不及了,右手一揮,四名獄卒手執刑杖魚貫而入。
杖刑可輕可重,全看行刑者下手的程度。
若下手重點,莫說五十杖,便是十杖都能要了高錫這把瘦骨頭的小命。
不過政事堂有令,高錫還要暫任滁州判官,此番杖刑不能太重,起到懲處告誡的作用即可。
一聽要動刑,高錫的身子很明顯地開始顫抖。
亂世用重典,此時各級衙門都推崇以重刑馭民,這年頭被杖死的人可著實不少。
高錫在徐州當掌書記時,就親眼目睹州衙杖死不少罪行輕微的罪犯,有的罪犯不過是偷了些許財貨,就被活生生公開杖死。
正當高錫發顫之際,兩名健壯獄卒已搬來矮凳,輕而易舉地將高錫摁翻在凳上。
高錫奮力抬頭,望著上首的李延慶與安守忠,雙眼中滿是驚恐與求饒。
說得倒是好聽,一聽要行刑就成了軟骨頭,沒用的廢物,範質怎會保這種東西……安守忠冷眼俯視高錫:“高判官放心,往後你還得任滁州判官,這杖刑不會太重,望你能領會朝廷恩威,以治下百姓為重,莫再行貪墨之舉。”
高錫知道這五十杖是不可能躲過去了,沮喪地說道:“下官相信朝廷,也相信天使,但身虛體弱,還望天使開恩。”
安守忠不耐煩地下令:“莫再聒噪,動刑!”
一聲令下,兩名獄卒死死按住高錫,扒下高錫的褲子,另外兩名獄卒則舉起刑杖,重重拍向高錫幹癟的屁股。
聽到刑杖帶起的呼嘯風聲,高錫驚懼地閉上雙眼,隻覺心髒都要蹦出胸腔。
但這刑杖風聲大雨點小,聽起來重若雷霆,拍到高錫的屁股上卻並未痛入骨髓。
這些獄卒世代在州獄當差,受過專業訓練,能拍出各種樣式的刑杖,可以聽起來重打起來輕,也可以聽起來輕卻實則杖杖致命。
但刑杖即便再輕,每一杖也都會給高錫帶來劇烈的痛感,不過二十杖,高錫的知覺因劇烈的疼痛而麻木,腥臭的液體順著凳腳流淌到地麵。
五十杖完畢,身體本就虛弱的高錫已然陷入昏迷,兩瓣屁股紅得發腫。
安守忠伸手在鼻前扇了扇,皺著眉道:“請郎中來開幾副藥方,抬下去好生養著。”
罪官高錫處置完畢,就輪到鄭翰等一幹叛黨了。
未多時,兩名獄卒架著鄭翰來到堂前。
兩日滴水滴米未進,鄭翰已經麵無人色,虛弱得無以複加,站都站不穩,獄卒剛一放手,鄭翰就軟倒在地上。
安守忠扭頭看向下邊立著的司法參軍司徒毓,以責備的語氣問道:“這怎麽都快死了?沒給他喂水和吃食麽?”
司徒毓當即回道:“回天使,下官沒少他水和吃食,他就是自己不肯吃,獄卒強塞到他嘴裏,都會給他吐出來。”
聽說這鄭翰是個富家子弟,沒想到竟不懼生死……安守忠正眼打量了幾眼不成人形的鄭翰,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欽佩:雖說是個叛黨,卻也是條好漢!
這時候武人的價值觀普遍有點歪,在不少武人看來,男人隻要不貪生怕死,即便再作惡多端,那也能稱得上是條漢子。
畢竟最精銳的禁軍裏都充斥著罪犯盜賊,不少兵將參軍前就是呼嘯一方的大盜強徒,上梁不正下梁又歪,整個軍隊的氛圍與價值觀都有些扭曲。
一念至此,安守忠看地上軟倒著的鄭翰不由順眼了幾分,吩咐道:“他看起來已經沒了知覺,往他嘴裏倒點水吧。”
“是。”司徒毓不敢怠慢,當即命獄卒端來水壺。
一名獄卒蹲下扶起鄭翰,想用細窄的壺口將清水倒入鄭翰的嘴內。
可清水剛入嘴,原本昏昏沉沉的鄭翰猛地睜開雙眼,喉嚨一跳,吐了獄卒滿臉。
鄭翰眼中布滿血絲,瞪著雙眼一字一句道:“我,不,喝。”
李延慶不動聲色地將鄭翰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心中頗為不解:這鄭翰本是一嬌生慣養的貴公子,怎麽突然就成了不懼生死的狠人?心態的轉變當真奇妙無比……
司徒毓轉頭看向上首的安守忠,無奈地搖了搖頭:“天使也看到了,這鄭翰一心求死,下官也沒法子。”
“哼。”安守忠輕哼一聲,吩咐道:“既如此,那就將他押回去好生看管,明早就檻車送往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