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大手筆
“你是說,這俘虜身上的密信,是陳覺寫給李使相的?”馬崇祚雙眼圓睜,目光狐疑地盯著尹崇珂。
“千真萬確。”尹崇珂從胸口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密信下官帶來了,還請知州過目。”
說罷,尹崇珂上前兩步,遞上密信。
馬崇祚不情不願地伸手接過密信,轉頭對李延慶斬釘截鐵地說道:“這定然是陳覺的奸計。”
“拆開看看便知。”李延慶已經猜到了陳覺的計謀,勸反是假,挑撥離間是真。
馬崇祚拆開信封,取出密信。
信中內容正如尹崇珂所言,全篇都在勸李重進盡早起兵反周,陳覺還承諾南唐定會鼎力相助。
馬崇祚不由感慨:“這陳覺,好**詐。”
這封信中的內容若是傳到郭榮耳中,李重進即便沒反,那也是褲襠裏抹黃泥,不是屎也是屎。
“李推官,你也瞧瞧。”馬崇祚將信遞給李延慶。
李延慶接過密信,快速掃過一遍,望向尹崇珂,問道:“尹指揮,這名送信的偽唐士兵目前關押在何處?”
尹崇珂當即回道:“關在馬步獄裏。”
此時一州通常有兩個監獄。
屬於州衙的州獄,用於關押民事罪犯;
屬於地方駐軍的馬步獄,用於關押非民事罪犯。
州獄歸司法參軍管轄,馬步獄則歸馬步軍都虞候管轄。
尹崇珂如今身兼滁州馬步軍都指揮使,馬步軍都虞侯是他的下屬。
“那可否帶我去看看這俘虜。”李延慶想當麵審訊這名俘虜,如果不出他所料,這勸反信恐怕不止一封。
通常來說,州獄與馬步獄互不可幹涉。
李延慶身為州衙的司法主管,無權幹涉馬步獄,進入馬步獄也不合常理。
但尹崇珂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說著,尹崇珂望向馬崇祚,問道:“馬知州要同去麽?”
“老夫……”馬崇祚遲疑片刻:“還是去吧,今日州衙正好沒什麽公務。”
馬步獄就在城北的軍營旁,不到一刻鍾,三人便抵達馬步獄門口。
李延慶來滁州幾個月了,還是頭一次進馬步獄。
相比陰氣森森的州獄,馬步獄則要明亮整潔得多。
此時地方駐軍權力頗大,馬步獄甚至能褫奪大部分州獄的權力。
州獄往往年久失修陰森可怖,而馬步獄使用頻繁,自然會更為整潔。
一間逼仄但還算幹淨的牢房內,一名披頭散發的年輕俘虜蜷縮在牆角的草杆上。
俘虜雙眼緊閉,似已入眠,但一雙眼皮卻輕微地發顫。
就在此時,牢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俘虜呼吸驟然急促,右眼皮警惕地張開一條縫隙。
映入眼簾的是四條深色褲腿,以及兩麵袍衫下擺。
滁州的文官終於是來了麽.……俘虜心中思緒活泛起來,明白自己算是完成了使命。
按照樞密使陳覺的吩咐,這封勸反信隻需給任意一名北周文官看到,就算完成任務。
“起來,別睡了!”牢房外傳來一聲嗬斥。
俘虜睜開雙眼,勉力爬起身,盤坐在草杆上,打量著牢房外的四名來者。
兩個身披戎裝的年輕軍人,一名身著青色官袍的年輕文官,以及一名紅袍老者。
“馬知州、李推官,這俘虜下官已經審訊過了,嘴不硬,隨便問一問就都招了。”開口的是馬步軍都虞候。
這馬步軍都虞侯本是尹崇珂麾下一隊正,因為能識幾個大字,被臨時調來管理馬步院。
馬步院雖是軍管衙門,裏頭卻也不盡是武夫。
作為司法衙門,負責審訊斷案推司、法司等文職胥吏自然是一應俱全,規製上並不比李延慶的推官衙門差多少。
方才審訊這名俘虜的,便是馬步院裏的推司。
尹崇珂高聲道:“供狀呢?快拿來給李推官瞧瞧。”
“是,下官這就去拿來。”都虞候忙不迭地小跑而去。
李延慶雙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俯視著牢房裏的俘虜。
這名俘虜頜下無須,看麵貌甚是年輕。
李延慶打量著俘虜的同時,俘虜也在打量著牢房外的三人。
俘虜百思不得其解:聽說這北周官製與我朝差不多,那麽綠衣服文官的職位應該遠比紅衣服的要低,可現在看起來怎麽感覺這綠衣服的才是大官.……
李延慶打量了俘虜幾眼,開口問道:“你送的那封信,不止一封吧?”
“豈止一封,最少有個三四十封。”
俘虜的口音與滁州本地口音很是相近,聽起來似乎就是滁州本地人,或者是滁州周邊地區的人。
李延慶在滁州待了三個多月,對滁州口音已經極為熟悉,不少日常用語甚至都能用滁州口音表達。
這俘虜應該來自滁州南麵的和州……李延慶用上了滁州口音:“那你可知道這些信都送往了何處?”
俘虜小聲問道:“上官是滁州人?”
李延慶提高聲調:“你問這作甚?老實回答問題,我可以饒你不死。”
俘虜一聽有機會活命,老老實實回道:“小的也不知這些信具體送往了何處,但聽說陳樞相往淮南十四州幾十個縣都派了信使。”
好家夥,幾十個縣都派信使,這陳覺可真是大手筆.……李延慶又問道:“信的內容都是一樣的?”
俘虜搖了搖頭:“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陳樞相隻是要小的將信送去壽州大營,沿途經過滁州便可。”
李延慶從懷中掏出信封,在俘虜麵前揚了揚:“送這信可謂十死無生,你為何願意接這差事?”
“陳樞相許諾給小的家中賞賜一百畝上田,小的就答應了。”
金銀動人心,一百畝上田能養活十幾口人,還能讓下等戶一躍成為中等戶,俘虜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決心。
問了俘虜幾個問題,對照一番供狀,李延慶三人就離開馬步獄返回州衙。
尹崇珂盯著桌上的青瓷茶杯,神情有些凝重:“看樣子,這陳覺欲將這信散布整個淮南。”
“他的目的是要將這封信擺到聖上的案上。”馬崇祚曆經大風大浪,看得更為透徹。
“他的計謀即將得逞。”李延慶心中暗道:接下來,就看父親到底如何應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