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大事化小
時間倒回現在。
經過內侍的一番講解,得知田敏主動認罪,並得到郭榮的豁免後,張湜對彈劾是徹底死心了。
是的,即便郭榮知道田敏是故意倚老賣老,甚至猜到了田敏是因為禦史台即將發起彈劾,而不得不入宮請罪,卻還是得赦免田敏。
或者說,郭榮不得不赦免田敏,以及田敏想要包庇的真正的貪贓枉法者。
郭榮並不相信田敏真有膽子,敢一人貪墨兩萬貫。
就算這兩萬貫真是田敏貪墨的,他在國子監也必然有同黨。
但田敏的“儒學宗師”之名,是郭榮親自賜下的。
田敏在大殿上哭天搶地認罪,郭榮不得不為田敏脫罪,並順著田敏的心意,放過所有參與此次貪墨案的官員。
更何況,田敏已經交出了所有貪墨的贓款,還決定辭職告老,給了郭榮和朝廷可下的台階,郭榮當然也就順坡下驢了。
“張湜。”郭榮收起玩味的笑容,銳利的雙目依舊緊緊盯著台階下的張湜。
張湜腦海裏一片混沌,但還是下意識地回道:“臣在。”
“你可知罪?”
郭榮聲若洪鍾的問罪,徹底敲醒了渾渾噩噩的張湜。
張湜全身猛地一顫,猛地抬起頭,急聲回道:“臣知罪!”
郭榮麵目威嚴,又問道:“你何罪之有?”
“臣禦下不嚴,走漏風聲,讓貪官汙吏得以脫罪。”說著,張湜“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請陛下責罰!”
禦史台地位超然,甚至可以在稟告皇帝之前,就對違法官員展開調查。
在張湜入宮之前,就連郭榮也不知道,禦史台已經秘密對國子監貪墨案展開了調查。
理論上,除了禦史台的官吏之外,本應該無人知曉此事。
可偏偏,就在張湜打算入宮稟報前,田敏卻搶先一步認罪,迫使郭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田敏等貪官汙吏能夠未卜先知;要麽就是田敏等人打探到了禦史台的動向。
總之,田敏等人搶在禦史台行動前,提前做出了應對。
答案不言而喻,隻可能是禦史台走漏了風聲。
目光掃過張湜微微發顫的烏紗帽,郭榮淡然道:“朕諒你上任時日短,不打算責罰你。”
張湜心頭一鬆,心懷感激,高聲道:“臣,多謝陛下開恩!”
郭榮輕輕頷首:“不過,朕有一事,要讓你去辦。”
張湜毫不猶豫地回道:“陛下但有吩咐,臣萬死不辭!”
“沒這般嚴重,一件小事罷了。”郭榮輕輕往後一靠:“田敏主動歸還兩萬貫贓款,朕命你與三司使張美一道,徹查國子監曆年賬簿,每一文贓款,都必須收歸國庫。”
郭榮頓了頓,上半身向前一傾,聲調驟然變低:“此事決不可再聲張出去,你,可明白?”
張湜哪還不明白?陛下為了顧全麵子,是要將這樁貪墨案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了。
同時,張湜還明白,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若是沒能處置妥當,自己怕是也隻能如田敏一般,“告老還鄉”了。
不,若真辦砸了,能告老還鄉,怕都是奢望了……
張湜麵容一肅,壓下心中恐懼,以頭點地:“是,臣明白,請陛下放心,此事絕不會聲張出去!”
……
就在張湜提心吊膽、戰戰兢兢之際,田敏已經優哉遊哉騎馬回到了太常寺。
推開公廨大門,田敏一掃在偏殿中的萎靡,昂首闊步邁入屋內,中氣十足道:“事情了結了,老夫的麵子也算是全豁出去了。”
馮吉早已麵色焦急地迎上前來,聞言鬆了口氣,如釋重負:“多謝田老丈出手搭救,往後若有吩咐,小子必鼎力相助。”
“算了吧。”田敏瞥了馮吉一眼,走到公案後坐下,撫著長須道:“老夫也是看在可道(馮道的字)的麵子上,勉為其難幫你一次。
老夫已向聖上請辭,改日就回鄒平(現山東鄒平縣),往後,老夫可不想與你再有任何瓜葛。”
馮吉嘴角擠出一抹尷笑:“老丈說的是,就小子這招惹是非的性子,確實不應該再勞煩老丈。”
“哼。”田敏輕哼一聲,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口熱茶,高聲道:“你知不知道,今日張湜也入宮麵聖了?若非老夫趕在他前頭,這會,他怕是已經帶著詔書與眾多禦史奔國子監去了!”
馮吉嘴角的尷笑轉為微笑:“這.……小子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才一早就趕來太常寺,請老丈火速入宮。”
“你小子還沒向老夫解釋過。”田敏放下茶杯,問道:“你是從何而知,這禦史台要查國子監販書款的?”
“不滿老丈,小子經營花間社多年,在禦史台還是有幾個可用人手的,而且那張湜的家中,也有小子的人。”馮吉坐到田敏對麵,語氣中帶著幾分傲氣。
張湜上任後任命的幾位監察禦史,正好就有一名花間社的成員。
禦史台幾十名各色胥吏裏,也有馮吉的人手。
就連張湜在開封的府邸裏,都有馮吉的棋子。
張湜剛入開封時,租了間三進院落安置家小,聽聞開封這兩年爆發過大型命案,便想聘幾名可靠護院。
這消息自然被開封地頭蛇羅五打探到,並送到了馮吉案前。
馮吉因為貪墨甚巨,對禦史台的動向很是關心,秉著以防萬一的想法,指使羅五安排了幾名手下應聘為張湜的護院。
所以,張湜的一切動向,皆在馮吉的掌控之中。
田敏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馮吉幾眼,麵色柔和了些許:“是這樣麽?你那名號難聽的花間社,倒也不全然是個擺設。”
馮吉收起傲氣,回道:“名號,確實隻是個擺設,重要的始終是人。”
“說的不錯,重要的是人,現如今,這朝堂裏,能豁出去幫你的,唯有老夫一人,也隻有老夫,才能替你解難,還望你今後,能尋到下一個如老夫這般的人。”
田敏擺正身形,終於舍得正眼看待馮吉,他能從馮吉身上,看到一抹已故密友馮道的影子。
馮吉凝重地點了點頭:“老丈教訓的是,小子定會銘記於心。”
田敏又問道:“說起來,你這兩萬貫又是從何而來?”
馮吉故作鎮定,回道:“這兩萬貫,是一位“可靠之人”提供的。”
田敏追問道:“可靠之人?到底是誰?”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馮吉尷尬地笑了笑,忍不住抬頭望向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