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不安
出了山林,來到寬闊的官道上,李延慶突然想到:
自己的全盤計劃,似乎有一處紕漏。
那就是竇儀。
自己大張旗鼓出城狩獵,卻沒能將自己的真正目的通知竇儀。
前日宴席上的詳情,自己也沒有告知竇儀。
竇儀是否會對此產生懷疑?懷疑自己在不應該的時間出城狩獵,是放棄了與十阿父的鬥爭?
如果竇儀真產生了懷疑,他會怎麽想?會怎麽看?又會怎麽做?
李延慶的確是忘了通知竇儀,但他也確實不能通知竇儀。
竇儀府邸外,此刻定然潛伏著十阿父諸多眼線。
就連竇儀府邸的內部,八成也有十阿父的人手。
甚至就連竇儀身邊最親信的人,也不排除有人被十阿父收買。
如果李延慶從明麵上聯絡竇儀,那勢必會被十阿父知曉。
李延慶剛在十阿父麵前立下的衙內人設,就會分崩離析。
若李延慶派烏衣台從暗處聯絡竇儀,那烏衣台就存在暴露的風險。
李延慶不敢冒這個險,或者說之前壓根就沒想過要聯絡竇儀,自然而然地就忘了這事情。
如今細細想來,竇儀卻是全盤計劃的一大風險。
竇儀這人不蠢,而且還很聰明,但缺乏那種大智慧。
這種人最容易多疑。
李石與李延慶並轡而行,轉過頭,正想與李延慶聊幾句,卻看見李延慶一臉凝重。
“郎君?”李石試探性地問道。
“我想到件煩心事。”李延慶語氣有些沉重:“我們需要加快速度,盡早趕到偃師縣,我心中總有些不安。”
李石低頭看了眼胯下坐騎,說道:“可咱們的速度已經很快了,再加快,馬兒恐怕支撐不了一天就會累死。”
“累死就累死,我們別無選擇。”李延慶雙腿發力,一夾馬腹:“洛陽繁華,到處都能買到坐騎,到時再買就是了。”
李石聞言,掂了掂腰間的褡褳,裏邊是兩人此行全部的盤纏。
褡褳裏有銅錢兩吊,碎銀一小包,以及五塊金餅。
買兩匹良馬,綽綽有餘。
李延慶一直在想:
若是竇儀果真懷疑自己,那他會怎麽做?
竇儀痛恨武將當權,又在淮南與韓令坤等武將結仇。
同時,竇儀接受朝廷的委派,任職西京留守,就是要遏製十阿父的氣焰。
於公於私,竇儀都有對十阿父動手的動機。
竇儀先前之所以沒有動手,那是因為他受挫於十阿父的勢大根深,隻能在家養鳥,缺乏行之有效的對策。
而如今,竇儀得到了四步走計劃,這個計劃是自己精心設計的,從紙麵上看,有極大的可行性。
若是竇儀對自己起疑,他是否會拋開自己,獨自行動?
就竇儀那急切的性子,還真挺有可能。
李延慶越想越焦慮。
竇儀要是按照自己提供的四步走計劃來,那第一步,勢必就要尋找可以諫匭上書的人選。
李延慶屋子裏,那兩遝十阿父的罪證,可都是竇儀一筆一劃親手謄抄的。
竇儀豈能不知道穆禮的存在?
可若是竇儀果真派人去偃師縣尋找穆禮,那勢必就會被十阿父知曉。
如此下去,那穆禮乃至整個穆家可就危矣了。
若沒了穆禮,李延慶的全盤計劃就很難實施。
希望事情不會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李延慶麵色愈發凝重,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以來,心態最焦慮的一次。
李延慶下意識地又用力夾了夾馬腹,他隻希望胯下的坐騎能再快一點。
……
衛全節走出留守府,跨上馬匹,很快返回自己的公廨。
屁股都還沒坐熱,竇儀的密令就送到了。
“衛供奉,留守有令,命你選派得力兵士十人,明日一早,護送一人前往偃師縣。”
傳令的是竇儀的遠房侄子,名為竇睿,得竇儀舉薦,在洛陽府擔任九品從事,替竇儀處理雜務。
衛全節本官為正八品供奉官,故竇睿以衛供奉相稱。
“下官領命。”衛全節雙手接過密令,賠笑著問道:“如此大陣仗,是要護送何人去偃師縣?所為何事?”
竇睿輕蔑的笑道:“你隻需做你該做的事情就是,別節外生枝!”
“下官明白,明日一早,十名兵士就會到留守府待命。”衛全節埋下頭,語態恭敬。
“哼,你最好小心些,誤了留守的大事,你知道後果!”竇睿甩了句狠話,拂袖而去。
衛全節盯著竇睿的背影,低聲啐道:“呸,狗仗人勢的東西。”
看了眼手中的密令,衛全節並未拆開,而是塞入懷中,徒步去往柴府。
未多時,衛全節就到了柴守禮麵前,雙手恭恭敬敬地奉上密令:“國舅,那竇儀方才命我選十個兵士,明日護送個人去一趟偃師縣,這就是那密令。”
自有侍女接過密令,轉呈到柴守禮手中。
柴守禮靠坐在木榻上,拆開信封,取出密令。
密令的內容,與衛全節的描述相差無幾。
“偃師縣?”柴守禮低聲念叨著,猛然想起:
這偃師縣,不正是韓倫購得買撲權的地方麽?
韓倫前幾日納的妾,也是偃師縣人。
那竇儀如此大陣仗,是否抓到了韓倫的把柄,想去偃師縣獲取人證物證?
柴守禮不敢怠慢,當即叫來親信,讓他將這密令速速送給韓倫,
很快,這封密令就到了韓倫的手裏。
看過密令,韓倫雙目欲眥。
豈有此理!
他竇儀怎麽敢?他去偃師縣幹甚麽?他哪來的膽子?
韓倫已經認定,竇儀就是要對他動手。
不然,竇儀為何要秘密派人去偃師縣?
韓倫私自釀酒,往酒中摻水,罪證在偃師縣。
韓倫為了納妾,派人襲擊穆禮,罪證也在偃師縣。
韓倫強買民田,在偃師縣的罪證更是數不勝數。
他竇儀派人去偃師縣,除了要對韓倫動手,還能做什麽?
正當韓倫怒火中燒之際,一名仆役急衝衝地跑進屋來:
“阿郎,留守府有動作!”
韓倫猛地從椅上起身,厲聲問道:“那竇儀又做了什麽?”
仆役回道:“方才,有一人騎馬從留守府而出,看麵貌,是竇儀從開封帶來的仆役,這人徑直出了城,往東而去。”
“東?那不就是偃師縣的方向?”韓倫五官猙獰:“立刻跟上這個人,我倒要看看,他竇儀到底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