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眉目
何長笙的生活實在無趣。
成日不是品茶便是看書,林楚淺思慮著自家大小的安危心煩氣躁,他倒是坐懷不亂照舊的怡然自得。
“何丞相既得陛下托付,為何不抓緊查案?”
何長笙翻開一頁書,頭也不抬的回答嗎:“欲速則不達,且容我斟酌一番再從長計議。”
問題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在斟酌的樣子啊?
林楚淺張了張嘴,終究是無話可說。
一室安靜。
幾聲翻書的聲響過後,悠然與南山從屋外走來。
“公子,馬車已備好。”
林楚淺抬頭,以為要出門去查案,忙利索地跟著起身。
何長笙回頭掃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今日我要去高府拜訪,林小姐在此靜候吧!”
“……”林楚淺大失所望,施施然的坐回。
人家去看望義父義母,乃至高家小妹妹,她一介罪臣之女,還是老實呆著吧。
何長笙整理了一下衣襟,一派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模樣,月牙色的衣袍在陽光下晃動,甚是清逸飄揚。
然後清逸飄揚就甩下她走了。
坐在簷下林楚淺望著外麵的小道,眨了眨眼眼睛和留下的南山大眼瞪小眼。
“南山,你不會是留下來監視我的吧?”
南山咧嘴笑道。“林小姐誤會了,公子吩咐小的要照看好你。”
監視和照看好像並沒有什麽區別吧?
林楚淺翻了個白眼。“南山,你也別騙我了,何丞相是擔心我逃跑呢?還是擔心我偷什麽東西?”
“林小姐真誤會。”南山正色解釋:“公子留我下來,是為了照護你,別讓其他人碰見你。畢竟您現在可是朝廷緝拿的罪犯。”
好吧!
林楚淺無聊的用手指沾些茶水在桌上塗塗畫畫,其實她也就這麽隨口一問。
若何長笙這麽想監視她,真的怕她逃走,犯得著留南山在此,直接撂個悠然,不是更為穩妥?
“林小姐。”南山上前坐在她旁邊,對她好奇的笑了笑。“你與公子住在同一屋簷下,可有發生什麽事情?”
這八卦的嘴臉。
“能發生什麽事情?”她反問。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幹柴烈火……”
林楚淺連忙打斷他的臆想,沒好氣的說道:“各自安好,一夜無夢,沒你想的那麽精彩。”
“好吧!”
這小廝居然還有點點小失望。
林楚淺才懶得理他,如今她的家人都在獄中受苦,別說與何長笙沒有發生什麽,就算是有,她也無暇顧及。
年關將近,若是再毫無進展,除夕那天就隻能互相掛念了。
——
陽光和煦。
何長笙帶著悠然從容的走過回廊,身側並於下人帶路跟隨,猶如在自家院子行走。
待穿過一小片蕭瑟的竹林,繞過石徑,躍然出現一座小庭院。
他微微上前,對正背對著他的男子行禮。
“義父安好。”
高江此時正在執筆練字,洋洋灑灑的布滿宣紙,聽到他的聲音,緩緩收尾落筆,轉過身來對著他點頭輕笑。
“長笙來了。”
他將毛筆放置在旁,自然的拉著他往旁邊茶桌上迎,和顏悅色地說道:“近日正巧得了些好茶,長笙不如與我一同品嚐品嚐。”
“義父有心,長笙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一同入座,旁邊的下人悉心的衝泡眉好茶葉以後便悄然退下。
高江拿起茶杯輕聞了一下,茶香綿長,低頭輕呷,苦而不澀,餘味回甘。
淺嚐以後,他笑著抬眼:“長笙以為如何?”
“好茶。”
何需品嚐,單單看那茶湯便知奧妙。
兩人靜坐品茶,先是聊了些尋常瑣事,而後高江放下茶杯,冷不丁的問道:“陛下將林將軍一案交給你了?”
“正是。”何長笙亦沒有隱瞞。“事發後的翌日便將此事交由我調查。”
“可有什麽眉目?”
“尚未查到什麽眉目。”他放下茶杯,對待高江的態度甚是恭敬。“唯一的線索便是那密信,林公子曾說那裝有密信的玉佩盒子是桂春樓一位女子贈與他的。”
高江聽完若有所思的點頭。“桂春樓?看來此事頗為複雜。”
何長笙也甚是認同的跟著點頭。
“陛下隱忍不發,遲遲沒有定論,想來是心中有所猜忌,對林府謀逆一案將信將疑,這才命你徹查此事。”
“此事長笙自是知曉。”何長笙微垂著頭,靜候恭聽。
“此事交涉甚廣,不僅牽涉了朝廷重臣,還牽涉到了丹蚩王室,長笙,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禍及自身。”
高江語重心長,站起身麵朝窗外。“西北災情嚴重,百姓流離失所,若是此事處理不當,恐怕會引起戰亂,屆時便是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義父的話,長笙定會謹記在心。”
高江聽到此話,轉過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望著恭順的模樣輕笑。
“陛下將此事交托給你,想來是對你寄予厚望,我相信你定能不負重托。”
“長笙必定不辜負陛下和義父所望。”
高江對他甚是欣慰,緩緩坐下又與他一同喝茶。
他膝下無子,多年來府上都隻有三個女兒,大女兒二女兒前幾年已離府。現如今隻有個混世魔王高子漓。
這麽多年來,何長笙與高府交往甚密,高江對他更是厚待有加,兩人雖無血緣,卻親如父子。
何況高子漓那廝成天嚷嚷著要嫁給他,折騰的高江以為他定是準女婿了沒跑。
現下甄尤溟將林府謀逆一案交給他來調查,知道裏麵水深的高江自然是要提醒一二。
何長笙自然知曉他的言外之意,此事又豈是謀逆二字可以簡單定論?
恐怕背後牽連到的關係錯綜複雜。
不費些心思,恐怕沒辦法順藤摸瓜,連根拔起。
“依義父所見,林府真有謀逆之心?”何長笙不由問道。
高江為兩朝重臣,見證了前朝皇帝的猜忌多疑,自然也見證過林品契戰無不敗所向披靡的輝煌時刻。
“先帝在世,林將軍便已是朝中大臣,手握重兵。”他苦笑一聲。“十年前先帝尚未冊立東宮,太子人選遲遲未定,朝廷官員拉幫結派,幾個得寵的皇子私下都在拉攏官員,當時先帝對此心知肚明,對許多舊臣都起了疑心。其中包括當時早已聲名顯赫的林將軍,他握有兵權,又深得民心。先帝對他頗為忌憚,眼見皇子之爭漸趨激烈,便隨便尋了個理由將其貶去邊疆苦寒之地鎮守一方,實則當時先帝是憂心皇子爭鬥互有損傷,擔心林將軍會趁虛而入,坐收漁翁之利。”
高江說起前朝舊事好似與他提的問題毫無相關,但從他所講述的故事中可以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林品契若是果真要謀反,當年先帝在的時候他就可以起兵了,何苦還要在偏遠的邊疆苦熬數十年,待天子詔令回京,在朝堂穩固的情況下突生謀逆之心?
未免不合情理。
何長笙靜默了沉吟了片刻,然後不解的問道:“那蔡張二人為何敢誣告林家父子?”
“林將軍鎮守邑洲城後震懾住了邊關的戎狄部落及其他外族蠻夷,國內雖有草寇但是不成氣候,滿朝武將本就無用武之地,現如今林將軍舉家回都,邊關地區蠢蠢欲動,尤其是西北地區因為災情的原因,已有些許小城被他族占據。”
“若是要派人前去鎮壓討伐,放眼朝廷,除了林家父子又有何人能擔此重任?可朝廷中的武將想建功立業,又當如何?”
自然是排擠掉戰功赫赫的林家父子了。
高江說話向來是點到為止的,見何長笙聽的甚是認真,不由輕笑。
“今日天氣爽朗,待用完晚膳再走?”
何長笙掛念著林府的案子,腦海又晃過林楚淺吃那黑黢黢的包子時那副模樣,猶豫了片刻,終究是回絕了。
“尚有要務在身,還請義父見諒。”
“也好。”高江笑著點頭,並不勉強。“此案涉及之事甚多,你切記謹慎。”
“長笙謹記。”
拜別了高江,何長笙帶著悠然順著來時的路往外走。
他麵容淡漠,月牙色的衣袍迎風而動,發帶微揚卻渾然不顧。
低垂著眼簾望著腳下,心中思索著高江剛才所說所言。
聽他的意思,邊關戰亂將起。到時候朝廷需派兵前去鎮壓,此等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人人都想抓住。
可偏偏就有威震四海的威武將軍父子檔了道,於是有人便起了誣陷忠臣謀逆的心思?
這蔡家張家皆是武將,若是扳倒了林家父子,再前去西北鎮壓災民,擊退外敵,那凱旋歸來,便能將林品契父子如今的地位取而代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熙熙皆為利往。此話果然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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