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將失魂落魄的葉昭君送回葉府,林楚淺迎著夜色離開,行至曾經繁華熱鬧的街市。
不經意的掃過那曾是花街柳巷之地的方向,見那處已久燈火通明,鶯歌燕舞。
隻是那曾門庭若市的春風樓在張蔡兩家的風波以後,悄無聲息的關門閉客。
有傳聞是那老鴇花姐得罪了朝中大臣被迫逃離都城,也有傳聞提及那花姐本非辰國人士,見邊關騷動,戰火還未燃燒便聞風離去,生怕禍及自身。
不管真相如何,那花姐怕是不會再出現了,畢竟若是她發現自己的賬本被偷梁換柱,想來也知道她協助張家私通外族的事情已經敗露,若非她跑的及時,下場怕是與張蔡兩家差不多。
煙花之地的熱鬧尚且大不如前,更別提街上寥落冷清的空寂了。
林楚淺透過車簾看著街上腳步匆忙的路人和掛在梁上被風吹的胡亂晃動的燈籠。
她抿嘴沉吟了片刻,想起因李子靖而悲痛煎熬的葉昭君,忍不住輕歎著揚聲讓車夫改道。
夜色朦朧。
林楚淺下車站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一抬眼便看到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映襯出的‘悅旦屏’三個字。
她沉默的起身推開虛掩的大門,走進悅旦屏,一樓大廳空無一人,隻有四處角落掛著照明的燈籠。
而在這大堂的正中,兩處梁上依舊掛著上次的對聯。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上次是夏淵明書寫了掛上去的,此時看來字跡竟是有些不同。
她愣怔的看著那上麵清逸的字跡,左右兩邊皆是出自同一人,反應過來,那該是何長笙後麵重寫的掛上去的。
頓時心裏咯噔漏了一拍,驟生怯意,突然想轉身離去。
可惜已經晚了。
二樓盡頭傳來輕微的推門聲,她下意識的抬頭,正好與何長笙雙目對視。
他從昏暗的燈光中走出來,背著光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林楚淺在樓下望著他有點愣怔地看著他,隻覺得他月牙色的衣袍被無形的風揚起,席卷著不知何處而來的暖意吹拂過她的臉頰。
她頓時覺得心亂如麻,尷尬的幾乎想背過身去。
“淺淺。”
何長笙腳步急促地從走下樓梯,麵上是毫不掩飾的欣喜。
林楚淺張了張嘴,一時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上樓,我正好泡了茶。”
何長笙淺笑的拉住她的手往樓上走,後者迷迷糊糊的跟著上樓,待溫熱的茶水劃過喉嚨,她才回味過來自己為何來此。
“我這次冒昧前來,是想問你有關欽遠侯世子的事情。”
朝廷之中,怕是也隻有何長笙這個丞相對邊關戰事的情況掌握的最清楚了。
想來他應該知道李子靖到底是屍骨無存,還是暫時失蹤。
“隻要你想,隨時都可以來。”
何長笙抬眼溫柔的看著她,帶著淺笑答非所問。
林楚淺頗為尷尬,自從感覺到他的心思以後,她好像就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坦蕩。
強作鎮定的低頭想喝茶,結果發現杯中的茶水不知何時已經被她喝光了,她再次感覺到尷尬,默默的放下茶杯。
“世子如今下落不明。”何長笙動作自然的給她倒茶,聲音清朗溫柔。“半月前世子帶著五千士兵追擊敵軍,在山坡上遭受埋伏,全軍覆沒,隨後蒙昆派兵搜尋隻見屍骨累累,其中發現了世子半截盔甲,除此之外毫無其他發現。”
他所知道的好似與她在坊間打聽到的並沒有什麽出入。
李子靖依舊是生死未卜,凶多吉少。
林楚淺情緒不由低落,低垂著眼簾看著桌上的澄清的茶湯,她抬手沾著茶水在桌麵上胡亂的寫字。
其實她很少會寫字,年幼時林品契也曾將扔到私塾讀書,也曾請過先生到家中授課,但她性情懶散,常將先生問得啞口無言。
久而久之,林品契也就不逼著她讀書識字,至今都以為她大字不識幾個。
前世的事情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但林楚淺還記得九年義務教育所留下的知識和文字,其中還包括她從小到大潦草稚嫩的字跡。
何長笙湊過來去看她寫的字,模模糊糊認出寫的是:“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聽見他不由自主的念出來,林楚淺眼神微閃,略帶惆悵的喃喃道:“不知那李子靖臨死前可有一絲絲後悔辜負了昭君?”
“葉小姐用情至深,令人動容。”
何長笙自然是知道葉昭君如今的情況,也知道今日她前去葉府吊唁情緒激動暈厥了過去。
“這世上癡情總被無情傷,我倒希望她從未動情。”
聽到她如此看待葉昭君的癡情,他心頭微動,隻感到有些失落。
“並非癡情總被無情傷,而是這世上有許多事情並非你我所能預料得到。”他說:“就如同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林楚淺微愣,側過頭撞上他目光如炬的眼神,頓時那股淩亂又模糊的思緒又湧上心頭。
她伸手想喝杯茶想掩飾一下自己的心慌,卻突然被他扣住手。
“茶涼了,重新倒一杯吧。”
他的手指輕柔地劃過她的手背,帶著微微的酥麻克製的離去。
空氣中彌漫著茶香,林楚淺看著氤氳霧氣中的他,麵若冠玉,清逸高雅。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香果總說他是被自己給糟踐霍霍了。
這等皎潔如月,清暉如星的人物,本該受盡世人抬頭仰望的崇拜目光,可卻因她而失足跌落在凡塵俗世之中。
難道真真應了那句話,隻羨鴛鴦不羨仙?
林楚淺被自己腦海裏的想法驚的打了個激靈,抬手搓了搓起雞皮疙瘩的手臂,她尷尬的朝他笑了笑。
“其實他未必已喪生於敵軍的埋伏。”突然他又重新開口提及李子靖。“世子雖然不慎陷入困境,但以他的身手保留性命並非難事。”
以何長笙對李子靖多年的了解,雖然他比不上林品契的勇猛善戰,也沒有其父欽遠侯爺的謀略老臉。
但他終究是出自功勳世家,自幼習武身手不凡,在亂軍之中拚死突出重圍脫身保命,他還是做得到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可能還活著?”
林楚淺不知自己該不該覺得驚喜,若不是因為葉昭君,她一點都不想關心李子靖的死活。
“不過我的猜測。”
何長笙抿著茶水,神情淡定,說是猜測,但感覺胸有成竹。
“但願如此吧!”林楚淺托著下巴,有些有氣無力。
其實就算李子靖平安歸來又能如何呢?他心中沒有葉昭君,到頭來還不是傷心一場。